再说琪生与邹公同寻雪娥蜜斯与素梅、轻烟。祝琪生改名张琼。一起夜宿晓行,还是来到定海县。先到邹公家里,只见门庭仍旧,荒草苦楚。那些家人半个也不在,只要一个大哥苍头还在后园居住。见仆人回家,喜不自胜,哈腰驼背后出去叩首。邹公叫他扯去青草,打扫一间房屋,二人歇下。邹公瞥见一幅大士还挂在上面,哭向琪生道:“记得那年请贤婿题赞,我父女安然。岂知高山风波,弄得家破人亡。我小女若在,怎肯教大士受此灰尘?”遂一头哭一头去替大士打扫灰尘,心中叫道:“大士有灵,早教我父女相会。”琪生也哭个不住。

话说郑夫人与平婉如蜜斯,领着丫头小厮走入庙中随喜。先到后边游戏了一番,又一拥至前殿来。夫人见墙上有字,笑对婉如道:“都雅如许划一古刹,独是这块墙,写得花花绿绿,何不粉他一粉,是何意义?”本来,是本城这些施主来修古刹,爱墙上一笔好字,不忍粉去。故此粉得乌黑,单留这一块墙不粉。婉如倒也偶然,听得夫人谈笑,就转头张望,公然有几行笔迹。

劝君莫坐垂钓矶,直北生没信不非。

信步行去一看,劈脸就是轻烟的诗,暗惊道:“曾闻祝郎说有个轻烟,是邹蜜斯身边使女。缘何这里也有个轻烟?”再去约酒,是写着“定海邹氏妾”,便道:“本来就是她。为甚么来到这里呢?”也不体贴,就看第二首,惊道:“这笔迹仿佛祝郎的。”遂不看诗,且先去瞧他落款,不觉大惊,且喜。忙对夫人道:“本来是祝郎题的两首诗。他竟在此也不成知。”夫人猜道:“这诗像已题过量年。你看灰尘堆积,笔划已有掉损的地点。断不在其间。”婉如不觉哀痛。再将诗意反复观玩,滴了几点眼泪,又去看第四首。倒是素梅的。一发奇特,叹道:“看她诗中,公然祝郎不在其间,连她也未曾遇见,是见诗感慨和的。”再看第五首诗,又是绛玉的。垂泪道:“咳!你却卖在这里。不幸不幸。”看完,心上也要和他一首。就叫小厮到船中取上笔砚来,也步和一首绝句道:

再说祝琪生与邹公,还是北上。一起寻访祝公与夫人,并雪娥蜜斯信息,兼找寻素梅。那里有一个见面?一向寻至京师空中,连传闻也没一些。二人恼得不知怎得是好。两人算讨来到都城中,下个寓所,祝琪生先去访平家动静。在都城穿了两日,才问到一家,说住在贡院右首。祝琪生赶紧到贡院,右首公然问着平家一个七八十的故乡人。

内里韩氏闻得喊叫,惊得飞滚出来。一见丈夫抱住一个仙颜女人,大吼一声,跳上前来将公子方巾一手揪来,扯得粉碎,把公子脸上披一个不亦乐乎。那些家人惶恐,俱各没命地跑个洁净。公子见韩氏撞见,早已惊倒在地。绛玉却走向前,扯着大娘跪下哭道:“望大娘救小婢子一命。”韩氏道:“你起来对我讲。”绛玉不以实告,只说道:“妾是定海祝秀才老婆。因出来探亲,为某官人半路抢来。今某官人已死,他夫人就要嫁我。我实拼着一死,讨一口好棺材。现在被公子劫来,我老是一死,不若死在大娘面前,免得又为公子所污。”言罢就要触阶。韩氏忙忙扯住道:“不要如此。有我做主,他焉敢胡行。待我渐渐着人寻觅你丈夫来带你去。”就指着公子波罗揭谛的骂个不数,还几乎要行杖。公子缩做一团,蹲在地上,那里敢出一声,只是本身杀鸡,手作狗停的拜求,韩氏才不加刑,还骂个浪淘沙找足,方带着绛玉进内,不准公子一见绛玉之面。

邹公劝道:“令尊令堂天然有处安身,你纵哭无益。我与你还去寻访,或者有见面之日,也不成知。只是我小女被盗劫去,身陷虎穴。她生性狠恶,倒恐存亡难保。我甚镇静。”说罢也悲悲戚戚,哭将起来。二民气中痛苦那里写得尽。

定海平氏侍妾绛玉和笔

知君已有知心伴,空负柴门烟雾迷。

§§§第十四回婉如散闷哭新诗诗曰:

祝琪生不先问他蜜斯,先问道:“你家相公在家么?”家人夸大道:“现在不叫相公,称老爷了。”本来枣核钉得严世蕃之力,竟弄了个老迈出息,选是福建福州府古田县主簿。祝琪生闻说称老爷,疑他前科也中进士,便问道:“现在你老爷还是在家,还是仕进?”那家人兴头的紧,答道:“我家老爷,现在在任上管百姓、理词讼,好不忙哩。”祝琪生忙道:“你家蜜斯可曾同去么?”家人笑道:“这是前时的话,也记在肚里,拿来放在口里说。我家蜜斯死了,如果托生也好三岁。”祝琪生闻言,就如顶门上着了个大轰隆,心中如刀乱刺,眼泪直滚,问道:“是甚么病死的?”家人遂将仆人把她嫁与严家为妾,蜜斯不从投河身故,起根发脚的说与他听。祝琪生听了,肝肠寸寸皆断。又问道:“你家绛玉姐姐呢?”家人又笑道:“本来你是个前人,愈问愈古怪,偏喜好说古话的。我家绛玉丫头卖在人家,若养孩子,一年一个,也养他好几个了。”琪生又吃一惊,遂问道:“毕竟是几时卖的?”家人道:“卖在蜜斯未死之前。”祝琪生道:“奇特!蜜斯既还未死,如何就先卖她?却卖在哪家呢?”家人道:“这个我就不晓得。”琪生只是要哭,恐怕那家人瞧着不雅,又忍不住,只得回身走回,就一向哭到寓所。邹公忙问其故,祝琪生哭诉:“平蜜斯已死,绛玉又卖,小婿命亦在斯须了。”诉罢,拍桌打凳泪如涌泉。邹公亦为抚恤安慰,再四欣喜。恰是:

一日,船到常州府。泊船船埠,买些物件。他因是削职官员,一道悄悄而行。这常州知府,飞英相厚同年,归去来拜、抽丰乡亲。郑飞英偶在船舱伸出头来与一个家人说话,被他瞥见,顿时就来访谒。飞英倒承他先施,如何不去回拜。那同年就要扳留一日,意义要飞英寻件事去说说,等他做情。哪知郑飞英为人狷介,不屑如此。因交谊上不好歉但是去,遂住下与他盘桓一天。

祝琪生又悄悄去看婉如蜜斯,指瞥见她诉抱怨。哪知平家庄房俱是别人的。拜候于人,俱说迁往京中多时。一忧愁上加愁。再去访轻烟信息,也无音闻。去候老友郑飞英,百口皆在任上。到处空跑,一些想头也没有。绝望返来恨不欲生,对邹公道:“我们在家也没用。老父老母又不在,蜜斯、素梅又不见。我方才求得一签在此,像叫我们还是去寻的好。”就将所求签诗递与邹公看。那签诗道:

却说绛玉同邢宅家人至他家中。邢公子见家人带绛玉来,连连责家人道:“我只说他夫人不肯,还要费口舌、动兵戈,故未曾叮咛得你们。哪知一去就带人来?你们莫非不知家里大娘短长!如何不先安设个地点,再来报我,却就带进家中。如那边?快与我带进书房藏躲,待早晨再悄悄领她别处安设罢。”家人忙来带来。绛玉不肯走,邢公子本身下来扯她。绛玉一把揽住他衣服,喊道:“本日不是你,就是我。你来!你来!”众家人见她扭住仆人,齐来扯开。绛玉大喊。

原为愁魔无计遣,且来古刹去参神。

绛玉蓦地见壁上诗句,逐首看去,看到第二首第三首前面写“定海琪生和题”,心下吃了一惊,悄悄潮泪道:“祝郎本来也至其间,不幸你我天涯不能一见。怎诗意这等悲怆?莫非扬州之事,还未曾结?”重新看到完又想道:“轻烟、素梅既在一处和题,诗中又各发分袂思惟之意,三人却似未曾会晤普通。祝郎前一首诗,又像恨负他的普通,这是何说?”猜忌半晌,见桌上有笔砚,意欲和他一首,透个风信与他,好使他来找寻。又碍着韩氏在面前,难于捉笔,不觉垂泪。韩氏见她堕泪,问道:“你为什事堕泪?”绛玉情急,只得说道:“偶见妾夫诗句,故此伤感。”韩氏惊奇道:“既是你丈夫在此,料然可寻。你怎不对我讲,徒自哀痛?待我回家着人探听,叫他来带你归去,不必痛苦。”绛玉闻言感激,就跪下拜谢。韩氏忙忙扶绛玉起来,实在欣喜一番。绛玉见韩氏如此贤惠,料不怪她,就在桌上提起笔来和诗一首于壁上。其诗道:

然绛玉虽受韩氏消逝,倒反欢乐。她喜的是韩氏看紧,能够保满身子,以是甘心退役。只恨落在圈套,不知毕生可有见祝郎的日子。又念着蜜斯,不时悲伤,望天祷祝。工夫荏苒,倏过四个年初。韩氏见她谨慎勤力,又擅内省她,公然贞节。就心生怜念,比前较宽,不叫她退役,也不似之前那样防她。

少顷,只见那老苍头捧着几碗稀粥走来,与二人吃,苍头就站在中间奉侍添粥。偶尔问道:“老爷与祝相公,可曾遇见素梅姐么?”二人闻说,忙放下碗问道:“她在那里?”苍头道:“她从客岁腊月到此奉告我说,受了多少痛苦。她从北京出来,要寻祝相公,在路上又受了多少风霜方能到此。她却改了男妆,一起卖画而来。住在这里好几个月,日日出去访祝相公。见没有信息,又到北京去看甚么平蜜斯。故此从十月二十七日就起家去了,到本日将近有十余天风景。莫非未曾遇见?”二人问道:“她可晓得蜜斯在何方呢?”苍头道:“她却未曾细说,是我问她,只说道蜜斯被能人抢去。”二人苦道:“她原与蜜斯同被抢的,怎说这囫囤话?她又怎地却在北京出来?我们只恁命薄,不得遇她讨个实信。怪道她诗上说‘手抱丹青颜面改’,本来是男妆卖画。”二人烦恼,整整一夜不睡。

这婉如与夫人们在仓望着岸上玩耍,见劈面一个古刹,甚是划一。夫人问小厮道:“这是甚么庙?”小厮道:“是关帝庙,好不畅旺。”夫人遂对婆婆道:“我们一起关在船舱,好活力闷。摆布本日是不解缆的,平家蜜斯又整天笑容不解,我们又难获得此,大师下船,去到庙中看个风景。”太夫人道:“我年纪大,上船下船不便。你与平蜜斯上去,略看看就来。”夫人就同婉如登陆,行至庙中。不知进庙来如何玩耍,再听下回分化。

不知绛玉此一去性命如何,再听下回分化。

今背面头声价好,返来方喜折花枝。

一入侯门深似海,良宵挨尽五更啼。

庙堂又咏悲秋赋,信是愁根与命连。

一日,韩氏偶尔一病。吃药祷神,无般不做,又许了船埠上关帝庙愿心,公然病势就垂垂痊好,调度几天,病已病愈。韩氏要到船埠上关帝庙还愿,备了牲礼香烛。遂带着绛玉与两个丫头,一同相称帝庙中。韩氏烧香拜佛,祷祝心愿已毕,绛玉也去磕个头,私心暗祝道:“若此生得于祝郎相逢,关老爷神帐飘起三飘。”才祝完,就见神帐公然飘起三次。绛玉心中悄悄欢乐,赶紧再拜,感激神明。韩氏不知其故,问绛玉道:“信也奇特,本日没一些民风,神帐怎地就动起来?”绛玉含混承诺:“崇高灵显,是大娘虔心感到之故。”韩氏点头,遂领着绛玉世人满殿玩耍。

十一时中惟是苦,愁深莫非五更时。

再说郑飞英在云南任上,做了三年推官。严嵩怪他没有进奉,诬他在任贪酷,提进京勘问。幸亏几个同年挽救,才削职为民,放他归去。此时飞英已至淮安,闻赦到,遂同家眷在淮安转船回家。他见严嵩弄权,倒不以失官为忧,反喜此一归去,能够访求琪生,送婉如蜜斯与他亲成。

绛玉和完,放下笔来。韩氏虽不识字,见她普通也花花地写在壁上,笑道:“你本来也识得字,又会做诗!”因一发爱她。耍了一会,解缆回家。韩氏果遣人城内城外去寻祝琪生。谁知琪生已同邹公回家,并无一人晓得。绛玉闻琪生无处拜候,内心只是悲咽。常常临风长叹,对月吁嗟。恰是:

一点多情泪,哭倒楚江城。

一日,二人愁闷,在街上闲闯。忽撞见巡城御史喝道而来,看祝琪生,就叫一个长班来问道:“相公但是定海祝相公?”祝琪生暗吃一吓,问道:“你问他怎的?”长班道:“是老爷差来问的。”祝琪生道:“你老爷是哪个?”长班道:“就是刚才畴昔的巡城沈御史老爷,讳宪,号文起的。”祝琪生才悟放心道:“既是沈老爷,我少刻来拜。”长班又问了祝琪生寓所,就去答复本官。

§§§第十三回玉姐烧香卜旧事词曰:

身在东吴心在赵,满天霜雪听乌啼。

妾已返来君又去,茫茫何日得佳期。

孤枕双眉锁,多愁只为情。昨宵痴梦与君成,及醒仍然衾冷伴残更。此苦谁堪诉,寒灯一盏迎。赌将事告神明,谁晓神明早把眼儿瞪。

定海平氏婉如步和婉如题罢,就实在伤悼,忍不住啼泣。夫人着忙劝道:“我原为你愁闷,故上来与你遣怀,谁知偏遇着如许不相巧事,倒惹得你悲苦。快不要如此,惹得旁人瞥见笑话。”遂玩耍也没心肠,大师绝望而回。随即就着人遍城去访绛玉。又没个姓名,单一味捕风捉影,天然是访不出来的。晚间郑飞英告别常州府出城上船。宿了一夜,次日就开船,一向到家不题。恰是:

过有一月,绛玉偶在后园玩耍,刚好公子从后门出去。绛玉瞧见,恐他又来胡为,吓得红着脸,急奔进内。正遇着韩氏走来。韩氏道:“你为何脸红,又这等走得急剧?”绛玉尚未承诺,公子也走到面前。韩氏大疑,遂与公子大闹。却将绛玉剥去衣服,一一个臭死。二人有口难分。绛玉到晚就去吊颈,却又被人救活。韩氏道:“她拿死吓我!”又打有四五十下。就叫她与丫头辈一样退役,却本身带在身边,一刻不离。晚间定交与一个丫头同睡,一夜也唤她一二十次,若绛玉偶尔睡熟不该,本身就悄悄下床去摸。若公子在房与韩氏同宿时,绛玉才得一夜温馨睡觉。

迩来肥胖君知否,始悔当初太执迷。

邹公看了道:“这签甚好。”祝琪生道:“揣签意,却宜北去。莫非又进京去不成?”邹公道:“凡事不成逆料。或者尊翁令堂见贤婿不在,竟寻进京去,也不成知。并且素梅又说进京,小女亦在京中也未可料。我们不免沿路细访,倘然遇着素梅也就造化。”祝琪生心中也道:“进京兼可密查婉如蜜斯与绛玉姐信音,更加一举两得。”二人次日遂解缆又往北上。不在话下。

堕泪眼观堕泪眼,断肠人诉断肠人。

右调《南乡子》

话分两端。半日笔忙,未曾理获得绛玉事情,且听细表。说这绛玉,自那日枣核钉卖她,刚好一个官儿买来,希冀进京,送与严嵩讨他个欢乐,要他升官。不料这官儿行至常州府,忽得暴病身亡。夫人见丈夫已死,后代又小,没小我支撑家门,恐留着这少年仙颜女子肇事,就在常州寻媒婆要嫁她。这常州府有个极奸刁、极恶棍的公子,姓邢,名国端,字得祥。老婆韩氏,是个酸溜溜的只好滴牙米醋,专会降龙伏虎打丈夫的都元帅。公子父亲是吏部郎中,他不肯随父亲到任上去,故此在家,一味刻薄胡行。见一有好田产就去占,不占不住。见人有美妇人就去奸,不奸不止。领着一班好肇事的悍仆,惯倾人家、害性命。合城人受其苛虐,畏他权势,皆敢怒而不敢言。这日只在外边闲荡,不知她如何晓得那夫人嫁绛玉的信儿。知她是外路的新孀妇,一发可欺,就考虑要白白得来。叫家人去对那夫人说:“你家老爷当初在京选官时,曾借我家大老爷多少银子利用。原说有个丫环赔偿。至今数年,本不见,利不见,人又不见。本日到此,并不提起。是何原因?如果没有丫环,须还我家银子。”那夫人正要发话,却有本地一个媒婆私捏夫人一把,悄悄说道:“大家说邢公子叫做抠人髓。夫人莫惹他。若惹他,就是一场大祸。诚恳忍口气,揉一揉肠子,把人与他去罢。”遂将公子常日所为所作,如此如此,这般这般地奉告夫人。那夫人是孀妇人家,怯懦畏祸,又在他乡不知事体,就忍气吞声抽泣一场,唤绛玉出来随他家人去。那绛玉自从枣核钉打收回来时,已将性命放在肚外,本身还道这两日余生是不测之得,便就叫她到水里火里去,她也不辞。闻夫人叮咛随他去,也不管好歹,竟然同那些家人到邢家去了。

次日,祝琪生到本身家中去看父母。走到原居,倒是一块白地,瓦砾灰粪堆满。心内大惊,悄悄去问一个邻居,才知父母为他谗谄,不知去处,强盗劫狱,房屋烧光。哽哽咽咽,仰天号哭,只得再至邹公家,向邹公哭救。恰是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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