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须一见琪生,喜出望外,主动跳道:“咱道是哪个张爷救我,本来倒是仇人。咱不喜得命,倒喜本日得遇仇人。”琪生道:“何意?”红须道:“太爷与尊夫人,眼也望穿。仇人既做了官,怎就忘怀父亲、老婆?”琪生垂泪道:“我心几碎,怎说忘怀二字。你想是晓得下落,快与我申明。”红须就把遇雪娥蜜斯并劫狱乃至杀枣核钉时被擒、解京之事,畴前细说。琪生又悲又喜,感激不尽,忙问道:“老父与邹蜜斯,目今还在何方?”红须道:“咱解之时,蒙他二人赶来,要随咱进京。是咱不肯就他,就住在常州府,想还在那边。”琪生顿足哭道:“我也曾在那边,实在寻访,怎偏不遇。早知如此,就不仕进,只在那边访着他相会,多么不好。岂知劈面错过。我真是六合间大不孝大不义之罪人也。”遂呼天大号。红须劝道:“不要烦恼。既有下落,自有相逢日子。明日待咱去接他到京何如?”琪生谢道:“多感厚情,存亡不忘。”二人正在谈说,忽一个衙役送报单出去道:“广东山贼窃发,连破惠、潮二府,官兵杀败,巡抚阵亡。今又围困南雄。本府郑爷,百计死守,信息甚紧。方才又是三报,奏乞救兵。阁里去九卿六部老爷出了会单,非论文武翰林有司,俱于午门集会。请老爷就行。”

这琪生携着铁头手,另出来个僻静店中。那店内的人,已知是按院,见他出去,连饭也不敢吃,丢下饭碗就走。店东忙来叩首,琪生道:“我暂借此说话。你们不准张扬。”店东回声而去。琪生问铁头:“一贯在那里?本日何事到此?”铁头就将避祸遇和氏老夫人与轻烟委曲历陈。琪生泪如雨下,忙问老母与轻烟,现在安在?铁头道:“住在吕城。我自安设老夫人二人以后,就各处来寻你。到这常熟县,连本日已是来寻过三次。不想兄已仕进,也不负我几番跋涉。”琪生称谢,就要转头见母。铁头道:“待我先去报知老夫人二人。兄干脆完却公事,安闲返来相见何如?”琪生急欲归去一见。忽陆珂来禀道:“常熟合县官员在外禀见。”琪生道:“到县相见。”琪生见众官已经来接过,不好一回,遂差马魁同铁头先往吕城报信,本身即到县查盘。诸事已毕,却将昨日被伤店东唤来,赏他几两银子,安抚他一番。就差人往路上知会座船:“只在无锡县等待,你不必又来。”

§§§第十八回除莽儿素梅致情诗曰:

琪生又忙了数月,各处俱已巡到。一费事完,要进京复命,一起无话。不一日到京,面过圣出来,去拜一个刑部侍郎,是他最相契的同年。偶见案头一张本稿,信手取来瞧看。起首就是“速枭元恶,以防不测事”,看到后边,倒是“悍贼焦熊,外号红须,速宜正法,不成久滞狱底。恐防贼党窥测,致生他变。”琪生暗道:“此人名字我却在那里闻声过的。”一时再想不起,尽管低头思考。侍郎道:“年兄迟疑何事?想是稿中有什不当帖的地点?无妨改正。”琪生一心机惟,口内咨咀道:“非也。这又有些古怪。”侍郎偶然中答道:“此人果有些古怪。据他自供说,替他甚么祝仇人报仇,杀了古田县主簿――枣核钉平襄成,自家甘心受死。日日在狱中恨,问官不早些处决他,叫他在狱中受闷。你道天下有这等不怕死的逃亡之徒么?故此连弟也在这里迷惑,心中却反有些怜他。你说奇也不奇?年兄怎也知他古怪呢?”

铁头见是琪生,喜得目欢眼笑道:“我的老相公,寻得我好苦,教我那里未曾寻获得。”正联袂欲行,只见店小二去约了一班光棍、油面辣子赶来厮打。铁头怒道:“待我干脆打死他几个。”言罢,就迎上前要打。琪生一把拦住道:“不成不成。”那小二这些人,不知琪生是劝的,认是他同来的伴。但见赢不得铁头,没处出气,就来打琪生。吓得陆珂、马魁忙上前拦住,将为首的一个打了一掌,喝道:“咄!该死的主子!按院老爷在此,谁敢乱动?”世人吓得屁滚尿流,只恨爹娘少生两只脚,一齐跑得没影。刚好有本县探听按院动静的人在那边。一闻此信,飞马报本官去了。

右调《菊花新》

素梅一起暗恨道:“我与这贼宿世做下仇家,此生与他一劫。罢,罢,说不得了。我本日必定是死,且到府门前喊官。誓不与这贼俱生。”一头走一头算计。耳中远远闻得喝道之声,忽听得旁人喝道:“按院老爷来了,还不站开,尽管低着头走,到那里去?”素梅闻知就一手携着莽儿,避在一边。不一会,锣声将近,两面寂静牌早已畴昔,很多仪从执事,络绎而过。看看按院肩舆已近,素梅蓦地一声大喊:“爷爷拯救!”莽儿吓得心胆皆碎,急得要跑,被素梅死紧揽住。

莽儿尚兀自左支右吾地狡赖。琪生拍案大怒道:“你这该死该剐的主子!还不直招。你且昂首认本院一认看!”莽儿果昂首一看,认得是祝琪生。吓得他顶门上走了三魂,脚底下荡了七魄,半日不能则声。琪生叫夹起来,又问:“他买盗扳害但是你经手的?”莽儿料赖不得,遂将仆人遣他行刺,错杀戴方城,又买盗扳害,掉队如何抢邹蜜斯二人,本身如何拐主母,犯事逃做和尚,本日又分歧要奸素梅,一一招出。琪生如梦方醒,始知之前情节。素梅在旁,也方知琪生就为此受累。琪生道:“本日真是神差鬼使叫你犯在本院手里。明白前事,我也不定你罪例,从宽发落,只将你活活熬死罢。”欲要掣签行刑,恐素梅怯懦惊骇,叮咛差人带出二门,将莽儿重责一百板,生生毕命。已交与老阍收管。

琪生才记得数年前青莲庵所救之人。暗道:“他安晓得我的事?这又大奇。”遂动了个救他之念,便应道:“此人与小弟曾有一面。恳年兄怎地为小弟开豁他才好。”同年道:“罪案已定,似难翻改。如那边?”想了一会道:“除非只要抵换一法。”二人再三计议,竟叮咛狱官,将一个多年死囚绞死,却递个红须身故的报呈。悄悄把个红须救出,带进琪生官寓。

§§§第十九回剿枭寇二士争雄词曰:

琪生忙迎出去看,却不认她,心甚索然。对铁头道:“我说没有此事,公然有误。如那边?”刚好素梅出来瞥见,鼓掌笑道:“怪道说是平家之女,本来是平大娘。差到底也!”琪生问是哪个平大娘。素梅笑道:“就是枣核钉之妻陈氏耳。”琪生与铁头大笑,问陈氏因安在严家。陈氏尚要支吾,琪生道:“莽儿已被我打死,你直说无妨。”陈氏满面羞惭,料然不能忌讳,只得把罪放在莽儿身上,略略被宣几句。琪生又问:“你家女人存亡如何?”陈氏却将女人不从,投河身故之故说知。琪生知蜜斯死信果然,大哭不止。素梅亦甚是哀痛。琪生与素梅叙了两宿旧情。琪生因陈氏在院,恐人晓得议论,一发连素梅俱教铁头也送至常州宅里同住。又叮嘱铁头就住在常州宅内看管,不须又来。铁头别却琪生,送二人而去不题,恰是:

本将联袂同欢乐,只为官箴又分袂。

却说素梅病倒在饭店,本身将衣服紧紧穿戴,只是和衣而卧。幸藏身边盘费多余,诸事可为。央店东请医调节,一病半年不足。待调度好时,已足一年,盘费花得精光。想道:“我多时未曾画幅画儿,本日不免画幅卖来做川资。我病已好,尽管在此,岂不讨人看出马脚。明日还吃紧地启程才好。”遂画两幅画,拿在手中去卖。偏又捣蛋,开初两年,拿出画去就有人买,只愁画不及。本日拿着画,整整打早就走到日午,问也没人问一声。心中痛苦,耳边又闻得按院将到,满街报马与官府来往不断。心内惊骇道:“我是个女身,脚下走路,慢踱则可,快行未免有错。现在街上官府又多,人马又众,并且按院初到,不是当耍,倘有一点迹虞,风波立起。不若且回店去躲避一日,再作筹议。”遂回身转步,行至南门。忽背后一人拍拍她肩上道:“素梅姐姐,如何是这等打扮?”

巡方才得返星诏,又把从戎交战讨,何必独贤劳?不因援友路,哪得会多娇?

那按院恰是琪生。闻得有人拦路喊叫,必是急事。就差人押住,将二人带到察院衙门。先唤素梅上去,一见已吃一惊,忙叫至案桌跟前,叮咛她抬开端来。心内大喜,不觉入迷,就失声道:“嗳哟,你莫非……”赶紧又住了口。素梅抬目睹像琪生,也暗吃一吓,又不好问。两人冷静无言,你看我我看你,倒有些趣。一个告的不诉,一个审的不问,大家内心顿时搅乱。琪生恨不得跑出公案来问她,衙役们看着又不美意义。只得鞠问道:“你怎没有状子,拦路乱喊?所告何事?”素梅从直诉道:“小妇人靠实不是男人。”琪生听了这一句,正合若他痒处,喜得抓耳挠腮,含笑问道:“这是何说?”素梅将平宅从嫁,本身不从,改扮男妆,来寻丈夫祝琪生,本日遇见平莽儿要奸骗之事,一一哭禀。琪生已知果是素梅,遂叫莽儿上去,将信炮连打一二十下,忿然道:“你有何说!”

代天巡舟大家惧,过地闻名个个尊。

莽儿见果是素梅,就起奸骗之念,意欲拉她同至庵中,又恐照顾了众和尚,没获得她。心上暗自筹算道:“待我先弄她上手,然后再带进庵。她若一心向我,要拒和尚也就不难。”遂诱至僻静处,一把搂住求欢。素梅竟不推让,笑道:“这地点,人迹来往,不当稳便。倘遇着人来,你是个削发人,我是个假男人,岂不弄出事来。同你到我下处去,闩上房门,一人不知,倒甚稳妥。”莽儿道:“你下处在那里?”素梅道:“在府前。”莽儿甚喜,罢休跟着素梅就走。

是我姻缘偏复合,问伊何用刮风波。

琪生惊道:“郑兄有难,安可坐视?我当为朝廷着力,替知己死难,正此时也。”遂换朝服吃紧进朝。本来严嵩拿问,凡是当初被他削逐官员尽皆起复。郑飞英也当起复,就选了广东南雄府知府,带着家眷到差。到任才一月,就被贼兵围住,屡战屡败。外无救兵,内无粮草,破在朝夕,命在斯须。故此差人突围,星夜进京求救。这琪生晓得是他,以是着忙。奔到午门,只见众官集会,欲议出一人领兵前去救济。世人闻巡抚也被杀死,阵容凶勇,哪个敢去?俱面面相觑,各不出言。琪生大声言道:“朝廷高官厚爵养士,原在分忧。本日俱是这等畏首畏尾,坐视累卵,则朝廷要我们何用?本日恰是事君致身之秋,卑职虽属文臣。愿提一旅之师,解南雄之围,替君父分忧。”说罢遂同众大臣面圣自举。龙颜大悦,御笔亲授广东巡抚、兼提调各省兵马都督。又知上一道御敕;琪生谢恩,连夜带着红须启程。这番兼官各省兵马,一起人马拥戴,好不威赫。琪生与红须坐着大船,这些兵马、执事,却摆在岸上,晓夜趱行。不知此去何如,再听下回分化。

二人正在猜忌,忽冯铁头肝火冲冲跑来对琪生道:“适闻人说严贼事败,发烟瘴放逐,随身只带得一名军妻,是平家之女。今已到河下。明日脱手,我去将平蜜斯取将来何如?”琪生骇异道:“平蜜斯已死,哪有此事?”铁头道:“或者传闻不的,蜜斯未死也不成知。”琪生又问铁头道:“你怎得有体例去取?”铁头道:“我自有事理,管你获得来就是。”琪生喜极道:“既是未曾死,你快些去,务在必取才好。但不宜声闻于外,恐碍官箴。”铁头道:“咱家自有轨制,断不令人晓得。”言罢出来。

琪生就差人到无锡县,催趱座船快来。过有五六天,方才船到。琪生去接邹公上来相见过。邹公待见轻烟,震惊苦衷,放声大哭道:“你母子倒幸团聚,轻烟故而见面。不知我女儿尚在何方,此生可有相会的日子?”琪生与铁头再三劝改。次日,琪生就将母亲与轻烟也送至常州,与绛玉一同居住,待复过命再着人驱逐进京。又恐邹公大哥,畏见风霜,也留在常州同住。那府县官来叩贺,自不必说。过了两天,琪生别过母亲与世人,带着铁头做伴,乘着座船,又巡往淮安一带而去。恰是:

次日复忙忙地巡到各县份与松江府各处。仓促趱完公事,遂带着陆珂起家,星夜赶至吕城。路上早接着马魁来迎,一同进门。琪生连叫道:“母亲在那里?”和氏老夫人与轻烟听得琪生已到,飞奔出来,抱着琪生痛哭。琪生跪在地上哭道:“导致母亲流落他乡。孩儿之罪也。”夫人扶他起来,三人各将前事说知。琪生又向轻烟谢道:“我母子若非姐姐,焉有本日。向时我见庙中诗句,还道你失节嫁人,满腔错怪。岂知你反为我母子刻苦数年。”言之不觉泪下。轻烟泣道:“身已从君,焉肯失节。妾不敷惜,只苦了婆婆耳。”琪生只又大哭道:“母亲幸喜见面,只是爹爹不知还在那里刻苦。只恐存亡未保。邹蜜斯与素梅姐姐下落何方,我好痛心。”夫人与轻烟也哭。铁头苦劝方止。

腰间常佩绛错剑,专待仇敌颈血磨。

先去认了船,买了一包火药。至半夜时分,悄悄去那船边,放起一包火来。那船顿时大焰,火光烛天。世人惶恐,俱爬起来。有摸着衣服没有裤子的,有全然摸不着的,有摸着一件又是别人的,一齐喊叫,乱窜登陆。轰动很多人来救火,解子又要顾行李,又要顾首犯,哪有工夫去看管军妻?铁头杂在人丛里来救火。世人当中,见船上有个斑斓女人奔登陆来,忙走向前,一把挽着就走。那女子被火吓得昏头耷脑,单顾性命,只认是本船上的人救她,以是头也不抬,惟顾脚底下,只是跟着他走。铁头带至无人地点,从袜筒里取了一把刀来,打单她道:“你随到遥远放逐有什好处?好好随我去,另有欢愉日子。你若不肯,开开声儿就杀了你。”那女子忙道:“甘心随你同去。”铁头遂收起刀,同至城边。那城门早已大开,倒是衙官亲来救火,故此开的。铁头竟将女子带进察院,全无一人知觉。

琪生发放事完,忙掩门退堂,差陆珂将素梅悄悄接进。二人悲喜交集。琪生忙问道:“蜜斯在那里?”素梅重新哭诉前事。琪生闻得蜜斯又被能人劫去,痛哭号呼。琪生也将本身事情并见诗及到家中遇苍头之事历历奉告,又道:“你既送平蜜斯到严家门口,掉队可曾闻些动静么?”素梅道:“彼时我就出来。约莫平蜜斯誓在必死,叫我多请安你,叫你自家保重,切勿以她为念。”琪生哭道:“我曾去访,她公然投水而死。”素梅闻知,亦心伤大哭。琪生又说:“她也曾到常州关帝庙和诗哩。”素梅道:“这却又奇。她既死在我题诗之前,怎和诗又在我题诗以后呢?好不令人难明。”

话分两端,且说素梅自从在常州关帝庙和诗以后,一向寻至定海。家里只见衰草门庭,青苔满院,一个熟人也不见面,只得一个老苍头看管流派。次日问到祝家,又是一片火烧残地。急访于邻居,方知他家也为出事来,逃脱在外。苦得没心没绪,含泪返来,就与苍头抱怨。次日又去访轻烟,也不知去处。要探听蜜斯,一发没处动手。遂住在家中希冀等他们回家得一个信音。谁知将近一年,杳无音闻。考虑坐在家中,守株待兔,毕竟不是长法,不若再到京中,且讨平蜜斯一个好久信息。至十月二十七日,遂又解缆进京。至次年蒲月,方行至淮安府。才下饭店,内心就觉有些不利落。及睡到半夜,渐觉沉重,竟病倒在淮安店中。不知存亡如何,且听下回分化。

素梅吓上一跳,忙转头一看,倒是个和尚,颇觉面善,一发竟想不起。那和尚笑道:“怎就不认得我?我是平莽儿呀!”本来莽儿自拐主母事犯,从监中逃出,直至这里。无所居住,就投在南门外口行庵做了和尚。刚才正去化盏饭,遇见素梅在街上卖画。他的眼□□生认得。只因是男妆,不敢冒昧。悄悄尾在她背后,细细瞧看。左看右看,见她举趾动步,一发知是素梅无疑,以是放胆叫她。素梅数年未曾被人看破,本日蓦地平空有人唤出她本像,吃这一大惊。见是平莽儿,就仇敌相见分外眼明,将一副苦衷对于他。

Tip:拒接垃圾,只做精品。每一本书都经过挑选和审核。
X