旗号蔽日,剑戟如林。

外边又禀道:“知县锁夫头在此请罪,求大老爷发放。”琪生闻之正欲出去痛责一番,被祝公劝道:“他只知赶路要紧,哪知你我事情。若不是他这一番啰唣,我与你哪得相逢?此系偶然之过,饶他罢了。”琪生领命而出,只见知县驿丞跪在船头上请罪。琪生道:“人夫自被选壮丁着役,如何差老弱的塞责?此皆谀役昏黄作弊。今后当细心摒挡,临时一概不究。”众皆叩首感激而去。

正说之间,俄然岸上人声喧闹,此中似有妇人号哭之声,更觉惨痛。琪生偶尔动念,随立品往船窗外一觑,但见一老者打倒在地,一女人号哭在旁,不知其故。连唤差役登陆,速去二情面节回话。差役忙过脚船登陆,伺那老者道:“因何倒在其间?”那女子答道:“我公公是拿来纤夫。因大哥行走不快,被夫头打碎的。”差役随来回话。琪生听了复想道:“既是纤夫,如何又有一个少年女子随行之理?此中必有情弊。你可去带那二人上船来见本院。”原差立要拿祝公上船。祝公决不肯去,邹蜜斯道:“公公无妨。待媳妇去哭抱怨情,或者还可出得夫头之气。”二人随了差人上船时,琪生先已瞥见是父亲了。仓猝迎出舱门来,一把抱住父亲哭拜道:“男该万死。如何累父亲刻苦到这地步。”祝公道:“这也是我的运气。再不想你改了姓。如何使我寻得着?”琪生回身见了邹蜜斯,也拜谢她年来奉侍父亲之劳。红须、冯铁头亦过来下了礼。祝公一见红须便问道:“义士从何得放?真喜杀我也。”

琪生道:“承念及老父老母,弟真名教中罪人。自被平兽毒害以后,俱各流落天涯。直至巡方之日,才接老母奉侍。老父是行兵路遇的,相会尚未及两月。至于家室一事尚未有期。”飞英道:“若未曾恭喜,弟替为兄作月老何如?”琪生道:“这又不敢当。有是有的了,但不得全美耳。”飞英道:“何为全美,何为不全美?”琪生笑道:“一言难尽。弟向因浴佛会,拾得凤钗,与邹蜜斯有约,此吾兄所知者。随后另有平婉如蜜斯之约。不料兽兄君赞,竟将妹子送入豪门,蜜斯为我守节而亡,至今悬悬。”飞英道:“台兄既知平蜜斯已死,何不再续鸾交?”

贼寇已知惠潮有失,敏捷前来,却与大兵途中相遇,不能进步。便扎住营头,就在此决过胜负罢。琪生亦见贼兵到来,即传令且在此扎住,命焦冯二将乘机进剿。那些贼众见我兵阵容英勇,也便胆怯。及至对垒,战有五十余合,杀得红须性发,赶上一刀,贼首一闪,跌上马来,被我兵抓住,捆解辕门。那副将见贼首捉去,奋勇前来,与红须死战不休。冯铁头见红须不能取胜,便跃马横枪,随来接战。直至天气渐晚,各自出兵回营。次早复来讨战。琪生道:“贼首已获,决该骇散,何故还来讨战?二位将军,本日决要擒得此贼,方可无虞。”焦冯二人道:“如此毛贼,只须一人够了。今有我二人在此,怕他飞上天去?不消半个时候,包管取他驴头来献恩主就是。”二人便清算兵威出战。只见贼众不因头子被擒,兵威毁灭。红须大声问道:“贼首已被我拿下,汝等何不早降,也免得一死。”那贼将道:“主帅被擒,我军中豪杰尽多,莫非再立不得一个的么?休得夸能,放马过来。”两下又战有五十余合。冯铁头在后,看清了那贼的刀法,冷地赶上前来,斜刺一枪,立即跌上马来,被红须一刀砍死。贼皆落荒而走。焦冯二将极力砍杀一番,方传号令:如有愿降者免死。众皆背叛乞命。遂出兵回营。恰是:

守城百姓一见,便皆惊倒,就欲开门驱逐。适值官军皆有此意,遂一齐出郭驱逐。

不数日已到潮州。探报人禀道:“贼兵因攻南雄不下,俱将精勇调去了惠潮二府,只存千数老弱兵在内,着他紧守城池不成乱动。倘有官兵讨战,速来通报,不成轻出。以是惠潮二府城门,每日中午二开,除放柴米蔬菜以外,即紧闭不出。上城守宿俱是百姓。”

探报立时传进中军。红须闻报大笑道:“好个主帅,料敌不爽分毫,公然来投诚了。”即便麾军入城,探其真假。一面请主帅发放投诚人众。就在府中坐下,出了安民榜,查过仓房钱粮,仍令谀属官军办理处所。本日拔营往南雄。

却说祝琪生自领马出京,一起人马侍从而行,多少威武。直到常州地界,忙差人往母亲处报信。本身随即下船来见母亲,道及朝廷又差孩儿往广东剿贼,不日要往长江、过梅岭去了。一则记念母亲并探父亲下落,二则不知邹、平二位蜜斯动静何如,三则要□□□助义兄同往广东建些功业,以报知己。如此由浙江、福建□□□□□□飞英被贼围困南雄,正在危急之秋,望孩儿救他。□□□□□□□别母亲前去。绛玉、素梅、轻烟亦来送别,遂邀了冯铁头下船□□□令开行。那些常州府所属官员,俱来投抄本候见,并送下程。琪生一概不收。但要处所官纤夫多拨几百名,以便连夜趱行。那些府县俱是琪生旧属,今又见新升抚院,且不受一文私礼,岂有要几名夫,不极力阿谀的事理?遂传各方总甲人等,立即要纤夫一千名。前任广东抚院大老爷军前利用如遣重究。只见毕递敏捷同了差人,各处要夫。

不须半月,即到福建。探报日日虽有,琪生又暗差邃密军士前去贼营探其真假。随取广东全省舆图一看,那边能够进兵,那边能够埋伏,那边能够围困,那边能够屯粮,那边系藏奸之所,细细筹划已定。一个境内,便传惠在南雄三府四周处所官进见,着他速备粮草,军前听用。且不到省行事,仓猝清算兵马,竟往潮州而进。一边与焦红须、冯铁头密议道:“我若先去解南雄之危,恐贼兵尽力俱在南雄,短促不能取胜。不若先攻惠潮,他必无备。乘其无备狠打一仗,即不能全胜,立时规复三府。谅有二将军威勇,也断不输予他。南雄贼兵若闻得大兵取惠潮,必将南雄之兵来救惠潮,则南雄不战而围自解。我兵当时随往南雄会同郑飞英,再商讨灭贼之策,有何不成。”

琪生闻得此信,遂觉此来果系不差。便对焦冯二将道:“看此风景只宜智取,不宜与战。”红须道:“如此毛贼,何必智取。随咱力量砍去便了。有何惧哉?”冯铁头道:“恩主所见极是。倘只恪守不出,何时得下。如有奇策,自当领命而行。”琪生道:“别人行兵,多以先声夺人。只得三千,报称十万,使之畏威投顺。今番逆贼擅能杀死总督、巡抚,连下二郡,正在放肆对劲之秋,安能望其投诚。我今肃但是至,略不示以进剿之威,则城内无备。我今将精勇四十名,随了冯副将扮作客商,待中午混进城去。伏至更深,听城外炮响,便放开城门杀出,与焦将军合兵杀进,自无不克之理。”二人依计而行,公然迅雷不及掩耳,里应外合。那些老弱兵无从抵挡,各皆逃生去了。焦冯二将,赶杀了半夜,并无敌手。遂请琪生进城,出榜安民。再将府中堆栈细细查点一番,委任一贤达官署了府事。次日起兵,竟往惠州。

琪生在路对红须道:“此番又不是前日局面了。之前要肃但是至,现在要耀武扬威,大彰阵容,方才有济。”红须道:“一样两府,何故又要变局?”琪生笑道:“贼人必知我里应外合之计,此番决然死守城门,不放面熟之人进城,以待南雄救济之兵到来。则此计不可矣。”惟四路大张招安榜文,云我雄兵数万,战将百员,已驻于此,怜尔辈原系良民,不过为贼人所陷。若肯改逆从顺,一概免死不究。原系守土之官仍还旧职。特此晓谕,速速投诚。此时城内已知榜文所谕。那府县自料力不能胜,即会同总兵官商讨:“若不见潮州三日内被彼大兵所破,我者兵微将寡,如何是他敌手。不若早早投诚,还可保我旧职。”道犹未了,来报:“张巡抚大兵已满山塞野而来,围住城门了。”但见:

谁知祝公与邹蜜斯自随红须起解进京,劝他暂住常州后,身边盘费俱已用尽,口食尚且不给。恰是走投无路,忽听得县里立即要夫,摆布邻皆去。祝公与邹蜜斯筹议道:“我今早膳尚缺,如何得有银钱雇夫?只得自去应个名罢。”邹蜜斯闻说,泪以下雨,便道:“公公如此老年,焉能受得此苦?如果不去,处所总甲又恶狠狠地,决不肯放过。”只得随在祝公身边,同着扯纤而行。

暗淡愁云浑似梦,二雄今后显威名。

琪生进舱来,祝公便问道:“你母亲曾有下落否?”琪生道:“母亲已在此住久。男今受命讨贼,刻不容缓。父亲可同媳妇且与母亲暂住此地。待男班师之日,一齐进京。”随唤轿而送太爷、蜜斯到衙。立即点鼓开船。

忽闻战鼓震山林,剑戟交集鬼神惊。

此时琪生正别了家眷下船。冯铁头固然初与红须相会,向日已闻琪生口里赞过,一见天然气味相投。三人说了些闲话,船已行有二三里。红须忽记起祝公并邹蜜斯尚无下落,便高叫道:“咱有罪了,快放咱登陆去。”琪生忙问道:“兄要往那里去,倒是为何?”红须道:“你道为何?还是为你。莫非你忘了令尊并尊夫人么?”琪生道:“怎敢半晌有忘。只因军机告急,已叮咛家人多方寻觅去了。如再不见时,待班师以后,仍还要借势。”

但告知捷回营,琪生亦来迎焦冯二将进帐,称其大功,随往南雄进发。郑飞英探知张巡抚到来,已先出郭跪接。琪生一见,赶紧扯住道:“弟与兄真异姓手足,何必拘此大礼。”遂请琪生到察院衙门住下。郑飞英就随在后禀参,琪生也不坐堂,扯住飞英手往内便走。二人坐下,飞英深深又打一恭,感激道:“自被贼兵围困数月,料偶然理。俄然闭幕,深为惊奇。又闻张巡抚亲来进剿,谁知就是台兄。若非台兄雄略,弟焉能有本日之重生。莫大之恩,何时可报?日来老伯、伯母与尊嫂还是在京,还是在家?”

红须道:“恩主言之有理。以我二人去征惠潮原驳诘事。”琪生遂择日祭旗出兵,将人马分为三队。首队以焦红须为大将,带领一千人马,密授以方略先行。后队以冯铁头为副将,带领一千人马,亦授以方略随行。琪生自领一千人马,从中策应。并不准一丁沿途扰害良民、奸骗妇女。所过处所除粮草应供以外,鸡犬不惊。但见:

一起霜威凌草木,全军杀气贯旗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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