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说次日五鼓,沈太师起来,梳洗已毕,出了相府,入朝见驾,有章宏跟到午门。只见宗信拿了假文书折子,早在那里服侍,那沈谦关会了宗信的言语。沈谦山呼已毕,早有殿头官说道:“有事出班启奏,无事卷帘退朝。”一声未了,只见沈太师出班启奏:“臣沈谦有本启奏,愿吾皇万岁千万岁!”天子见沈谦奏本,便问道:“卿有何事,从直奏来。”沈谦爬上一步奏道:“只因越国公罗增奉旨领兵去征鞑靼,不想兵败被擒,贪恐怕死,投降番邦,不肯领兵前去讨战,事在危急。现在边头关总兵王怀差官取救,现在午门候旨,求吾皇降旨决计。”

要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化。

节义双全垂竹帛,芳名干载咏无休。

那陈老儿并不推让,一饮而尽。那陈老儿是吃过酒的人,被章宏左一杯,右一杯,连续就是十几杯,吃得非常酣醉。章宏想道:“此时不走,等候何时?”就向陈老儿道:“我有件东西,约在本日早晨拿去,奉求你白叟家把锁留一留;我拿了就来,与你白叟家平分。只是要瞒定了太师才好。”那陈老儿是醉了,又听得有银子分,如何不依?说道:“大叔要去,只是早些返来,恐怕太师呼喊,我却没话回他,要紧。”章宏道:“晓得。恐怕有些担搁,你千万不成下锁!”二人关会明白。章宏悄悄起家,出了宅门,一溜烟直往罗府去了。恰是:

不说宗信领兵往边头关去了。且说沈谦启奏:“臣闻得罗增有两个儿子,长名罗灿,次名罗焜,皆有万夫不当之勇。倘若知他父亲降了番邦,当时里应外合,倒是亲信大患。”皇上道:“卿家言之有理。”传旨命金瓜军人领一千羽林军前去团团围住罗府,不管老幼人等一齐绑拿,发云阳市口斩首示众。金瓜军人领旨去了。天子又向沈谦说道:“你可前去将他家事抄了入库。”沈谦也领旨去了。圣旨一下,吓得满朝文武百官,一个个胆战心惊,都说道:“罗府乃是国公大臣,一日如此,真正可叹。”

到了次日晚间,太太说道:“大孩儿云南路远,可带章琪作伴随行,若能有个构造,送个信来,省我顾虑。二孩儿到淮安路近,见了你的岳父,就往云南,同你哥哥一起救父要紧。我在这天夜望信。”二位公子道:“孩儿晓得。只是母亲在此,少要哀痛,孩儿是去了。”太太又叫道:“章琪我儿,你母亲是为我身亡,你就是我孩儿一样了。你大哥望云南去,一起上全要你照顾。”章琪道:“晓得。”当下四人大哭一场。正欲解缆,忽听得叩门,慌得二位公子忙忙躲起来。

当时,却吓坏了护国公秦双同卫国公李逢春、鄂国公尉迟庆、保国公段忠。他四小我商讨说道:“罗兄为人奸佞,怎肯降番?此中必有原因。我们同上殿保奏一本便了。”当下四位公爷一齐跪上金阶奏道:“罗增不报圣恩,一时被困降番,本该满门处斩;求圣上念他鼻祖罗成汗马功绩,厥后罗通征南扫北,也有无数的功绩。望万岁开恩,免他满门斩罪,留他一脉卷烟。求吾皇降一道赦旨。臣等见死谨奏。”天子闻奏,大怒道:“罗增谋背叛逆,该当九族全诛,朕念他祖上的功绩,只斩他一门,也就罢了。你们还来保奏,想是通同罗增谋反的么?”四位公爷奏道:“求圣上息怒。臣等想罗增兵败降番,又无实在根据,就问他满门抄斩,也该召他老婆鞠问真情,当时他也无恨。”天子转言说道:“此奏可准。”即传令黄门官,前去叫沈谦查过他家事,同他老婆前来鞠问。黄门官领旨去了,四人归班。恰是:

不言沈家欢乐。且言那晚罗老夫人同了两位公子,带领章琪走出城来,已是二更气候。不幸太太乃金枝玉叶,那里走得惯野路荒郊,一起上哭哭啼啼,走了半夜,方才走到水云庵。

且言沈谦害了罗府,这沈廷芳的病已好了,好不欢乐,说道:“爹爹既害了罗增,另有罗增一党的人,须防他报仇。”沈谦道:“等过些时,我都上他一本,参了他们就是了,有何难处?”沈廷芳大喜道:“必须如此,方免后患。”

随即走到书房,拿了一壶酒,备了两样菜,捧到内宅门上,叫声:“陈老爹在那里?”陈老爹道:“是哪一名,请出去坐坐,我有偏你了。”章宏拿了酒菜,走进房来,只见陈老儿单独一人,自斟自饮,早已醉了。一见章宏,忙忙起家说道:“本来是章叔,请坐。”章宏道:“我晓得你白叟家吃酒,特备两样菜来的。”放下酒菜,一同坐下。那陈老儿是个酒鬼,见章宏送了酒菜来,只是哈哈地笑道:“又多谢大叔,是何事理。”章宏道:“你我都是伴计家,不要见外。”就先敬了一杯。

当下二人进得朝门,众文武却不认得这假夫人,唯有秦双同他胞亲兄妹,他怎不体贴?近前一看,见不是妹子,心中好不吃惊,忙忙出班来看,只见她同沈谦跪在金阶。山呼已毕,沈谦呈上抄家的册子,并人丁的数量,将不见了二位公子的话,细细奏了一遍。天子便向夫人说道:“你丈夫惧罪降番,儿子知情窜匿,情殊可爱!快快从实奏来,免受科罚?”章大娘奏道:“臣妾的孩儿,一月之前出去游学去了。臣妾之夫遭困,并未降番,这都是这沈廉同臣妾之夫不睦,做害他的。”沈谦道:“你夫降番,现有边关报在,五日前差官赍报,奏闻圣上,你如何说是老夫做害他的?”那章大娘见沈谦对得真,猜想没命,便骂道:“我把你这害忠贤的老贼,口口委曲好人,我恨不得食汝之肉!”说罢,从裙腰内掣出一把尖刀,向着沈谦一刀刺去。

看官,你道章大娘装做夫人,莫非罗府家人看不出来么?一者章大娘同夫人的丰度相仿,二者世人一个个都吓得魂不附体,那里另故意认人。这便是忙中有错。

话说章大娘打发夫人、公子与丈夫章宏去后,这王氏关了后门,悄悄地来到房中沐浴换衣,将太太的冠带穿戴起来,到神前哭拜在地,说:“先老爷太太在上,念我王氏一点忠心,救了主母、公子的性命!求神灵保佑二位公子同我孩儿一起上安然无事,早早到两处取了救兵返来,报仇雪耻,重整家庭!我王氏就死在地府之下,也得瞑目。”说罢,哭了一场,回到太太房中,端方坐下,只候来拿。

且说沈谦同军人将罗府世人解到市口。忽见黄门官飞马而来,说道:“圣上有旨,命世人押在市口,只命大学士沈谦同罗夫人一同见驾。”

话说章宏出了相府,早有初更时分,吃紧忙忙顺着月色来到罗府,只见大门早已关了。本来自从罗增去后,太太唯恐家人在外肇事,每日早早关门。章宏晓得锁了,只得转到后门口,敲了几下。门公问道:“是哪个拍门?”章宏应道:“是我。”门公认得声音,开了后门。章宏一向入内,那些老妈、丫头都是认得的,却都睡了。章宏来到老婆房内,他老婆正欲和后代去睡,不觉见了章宏,问道:“为何现在返来,跑得这般模样?”章宏道:“特来救你们的。”遂将沈谦暗害之事,细细说了一遍。老婆大惊道:“怎生是好?不幸夫人、公子,待你我恩重如山,必须想个法儿救他才好!”章宏道:“我正为此事而来。你且引我去见太太、公子,再作事理。”

忠臣舍命探亲

未几一会,太太起来了,略略梳洗,老尼便捧上中膳。公子陪太太吃过,太太说道:“你二人辛苦一夜,且安息一宵,明日再走罢。”二位公子只得住下。

金銮殿奸相吃惊

话说那章大娘上前一步,将尖刀就往沈谦刺来,沈谦叫声“不好”,就往中间一让,只听得一声“滑喇”,将沈谦的紫袍刺了一个五寸长的豁子。天子大惊,吓得两边金瓜军人一齐来救。章大娘见刺不着沈谦,晓得不好,大呼一声,回击就一刀自刎了,死在金銮殿下。沈谦吓得魂飞魄散。皇上瞥见,本来死了,没有鞠问,只得传旨拖出尸首。一面安葬,一面传旨开刀,将罗府的家眷一齐斩首。不幸罗府世人,也不知是甚么原因,一个个怨气冲天,都被斩了。街坊上的百姓,无不感喟。金瓜军人斩了世人,回朝缴旨。天子命沈谦将罗府封闭了,行文各府州县,画影图形,去拿罗灿、罗焜。沈谦领旨不提。先人有诗赞王氏道:

§§§第十一回水云庵夫人避祸

出了大门,只见沈太师奉旨前来抄家,叫军人带夫人入内来查。只见章大娘见了沈谦,骂不断口,沈谦不敢认话,只得进内收查库内金银家事。罗爷为官清正,一共查了不敷万金财产,沈谦一一上了册子。封闭已毕,又问军人道:“人丁已曾拿齐了?”军人说道:“俱已拿齐,只是不见了他家二位公子。”沈谦听得不见了两个公子,吃了一惊,说道:“可曾搜索?”军人道:“表里搜索,全无踪迹。”沈谦悄悄焦急,说道:“原要斩草除根,绝厥后患,谁知费了一番心机,倒走了两个祸端,如何是好?”便问假夫人道:“两位公子往那里去了?快快申明!恐皇上诘问加刑,不是玩的。”章大娘怒道:“我家少老爷上天去了,要你这个老乌龟来问!”骂得沈谦无言可对,只得同金瓜军人领了人马,押了罗府五十余口家眷,往云阳市口而来。男男女女跪在两外,只要假夫人章大娘别的跪在一条大红毡条上。

当下伉俪两个进了后堂,见了夫人,公子,叩了头站在灯下。太太问道:“章宏,你在沈府奉侍,现在返来,必有原因。”章宏见问,就将边头关的文书,被沈谦改了假文书,同宗信通谋,明日早朝上本关键罗家一门,细细说了一遍。夫人、公子闻言大惊,哭在一处。章宏道:“且莫哀痛,事不宜迟,早些设法。”太太道:“倘若皇上来拿,岂不是就绝了我罗门以后?如何是好?”罗灿道:“不如点齐家将,拿住沈谦报仇,然后杀上边关,救出父亲,岂不为妙!”罗焜道:“哥哥不成。沈谦这贼,君王宠嬖,无所不依。我们动兵厮杀,如果天子拿问我们,便为背叛,岂不是自投其死!”罗灿道:“如此说来,还是怎生是好?”

太太见是秦环,方才放心,便叫二位公子出来,大师相见。太太道:“贤侄如何晓得的?”秦环遂将章宏送信,章大娘怒刺沈谦,金銮殿自刎之话,细细说了一遍,大师痛哭一场。秦环道:“姑母到我家去住,何必在此?”罗焜道:“表兄府上人多眼众,不大稳便;倒是此处温馨,无人晓得。只求表兄常来看看,小弟就感激不尽了。”秦环道:“此乃理所当然,何劳叮咛。”当下安排饭食吃了。又谈了一会,早有四更时分,太太催促公子解缆。不幸他母子分离,那里舍得?哀痛一会,方才解缆而去。秦环安抚了太太一番,也自回家去了。

坐到天明,家下男妇才起,只听得前后门一声响喊,早有金瓜军人带领众军拥进门来。非论好歹,见一个捉一个,见一双捉一双。不幸罗府众家人,不知就里,一个个鸦飞鹊乱,悲声苦切,未几一时,一个个都绑出去了。当时金瓜军人拿过世人,又到后堂来拿夫人、公子。打进后堂,那章大娘一声大喝:“老身在此等待多时,快来绑了,休得干脆!”众军人道:“不是卑职等猖獗,奉旨不得不来。”就绑了夫人,来寻公子。假夫人说道:“我两个孩儿,一月之前已出外游学去了。”军人领兵在前前后后搜了一会,见无踪迹,只得押了世人,往街上就走。

老尼开了门,只见一名幼年的公子走出去问道:“罗太太在那里?”老尼回道:“没有甚么罗太太。”那人见说,朝里就走,吓得夫人躲在屏后,一张,本来是侄儿秦环。恰是:

切身代主世难求,都是闺中一女流。

且说章宏佳耦人哭一场,也自别离。章大娘道:“你在相府,诸事谨慎,不成暴露构造。倘若得暇,即往秦舅爷府中暗通动静,免得两下忧心。现在快快去罢,让我清算。”章宏无法,只得哭拜在地:“贤妻,我再不能够见你了!只好明日到法场上来祭你一祭罢。”章大娘哭道:“我死以后,你保首要紧!少要哀痛,你快快去吧。”恰是空中掉下无情剑,斩断伉俪连理情。

突破玉笼飞彩凤,顿开金锁走蛟龙。

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化。

话说罗门一家被斩,满朝文武无不感慨。只要秦双好生迷惑,想道:“方才清楚不是我的妹子,倒是那个肯来替死,真正奇特。”到晚回家,又迷惑,又悲苦,又不敢出声,秦太太早已明白,到晚等家人都睡了,方才把章宏送信的话奉告秦爷,说女人、外甥俱已逃出长安去了,又将王氏替死的话说了一遍。秦两边才明白,叹道:“可贵章宏佳耦如此忠义,真正可敬。”一面又叫公子:“你明日可到水云庵去看看你的姑母,不成与人晓得要紧。”公子领命。本来秦爷所生一子,生得身长九尺,黄面金腮,双目如电,有万夫不当之勇,有人替他起个花名叫做金头太岁的。秦环当下领命,不表。

话说那章宏的老婆,见公子哀痛,忙劝道:“公子休哭。我想离城二十里有一座水云庵,是我们的家庵。夫人可改了装,星夜前去遁藏些时,等公子两处救兵救了老爷返来以后,当时仍然骨肉团聚,岂不为妙?”夫人道:“皇上来拿,我母子三人一个也不在,岂肯便罢?”章大娘道:“我伉俪们受了太太多少大恩,难以补报。请太太的凤冠霞帔与婢子穿了,装做太太的模样,皇上来拿,我甘心上朝替死。”夫人那里肯依。章宏道:“事已如此,太太可快同公子清算出去要紧。”夫人、公子见章宏伉俪如此义重,哭道:“我娘儿三个受你佳耦如此大恩,如何酬谢?”章宏道:“休如此说,快快登程。”

人间最苦处,死别共分离。

章宏道:“小人有计在此。自古道:‘三十六着,走为上着。’清算远走他方,才有性命。”太太道:“也罢,大孩儿可往云南马亲家去,求你岳丈调兵救你爹爹;二孩儿可往柏亲家去,求你岳丈与马亲翁汇合,去救你爹爹。倘若皇上诘问,老身只说你二人在外游学去了。”二位公子哭道:“孩儿何能单独偷生,丢母亲在家领罪?就死也是不能的。”夫人怒道:“老身一死无伤,你二人乃是罗门后代,雪海的仇恨要你们去报。还不快快清算前去!再要为着老身,我就先死了!”二位公子哭倒在地,好不哀痛。恰是:

§§§第十二回义仆切身替主

话说章宏含悲忍泪别了老婆,出了后门赶回相府,也是半夜时分,街上灯火部已尽了。幸喜章宏人熟,一起上叫开栅栏,走回相府,有巡更巡夜人役,引他入内宅门,早有陈老儿来悄悄地开了门,出来安息,不表。

皇上闻奏大惊,忙传旨召差官见驾。有黄门官领旨出朝召差官,领进午门见驾。山呼已毕,呈上本章,司礼监将本接上御书案,天子龙目旁观。重新至尾看了一遍,龙心大怒,宣沈谦问:“边头关还是那个领兵前去是好?”沈谦奏道:“谅番邦一隅之地,何足为忧。只须点起三千兵将校尉,差官领了,前去扼守头关就是了。”天子准奏,就封了宗信为批示,本日起家。当下宗信好喜,随即谢过圣恩,出了朝门,同着四名校尉,点起三千羽林军,耀武扬威地去了。

夫人只得同公子换了装束,清算些金银金饰,打了包裹,叫章琪拿了。四人向章宏伉俪拜倒在地,大哭一场。夫人同公子舍不得义仆,章琪舍不得爹娘,六人好不哀痛。哭了一会,章宏道:“夜深下,请夫人、公子快快前行。”太太无法,只得同公子、章琪悄悄地出了后门,往水云庵而去。

慢谈新雨露,再讲旧风云。

本来这水云庵只要一个老尼姑,倒有七十多岁。这老尼见山主到了,忙忙接进庵中,烧水献茶。太太、公子净了面。摆上早汤,请夫人、公子坐下。不幸夫人满心悲苦,又走了半夜的路,那里还吃得下东西去?净了面,就叫老尼即清算出一间干净空房,铺下床帐,就去睡了。二位公子用了早餐,老尼不知就里,细问公子,方才晓得,感喟一回。公子又叮咛老尼:“瞒定外人,迟早奉侍太太。我们今晚就解缆了,等我们返来,少不得重重谢你。”老尼领命,安排中饭,服侍太太起来。

只愁狭路逢仇寇,倒是荒庵遇故交。

话说罗太太同二位公子。带了章琪,挑了行李包裹,出了后门。不幸夫人不敢坐轿,公子不敢骑马。二位公子扶了太太,趁着月色,从巷子上走出城来,往水云庵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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