粉妆楼美女逃灾

蜜斯送过夫人下楼以后,将聘礼收在箱内,悄悄潮泪道:“不幸我柏五霜自幼不幸,亡了亲娘;厥后的晚娘侯氏,倒是同我不大敦睦。本日如果留得我亲娘在堂,见我许了人家,不知如何欢乐!你看她说几句客气话儿,竟自去了,全无半点至心,叫人好不哀痛人也!”蜜斯越想越苦,不觉珠泪纷繁,香腮流落,不幸又不敢大声,只好悄悄痛苦,不提。

不说蜜斯在后园悲苦。且说侯登日夜思惟蜜斯,见他姑母说蜜斯不肯再醮,心中想道:“再冷酷些时,渐渐地讲,也不怕她飞上天去。”吃了一头的酒,气冲冲地来到后花圃里玩月。方才步进花圃,只见东厅上点子灯火。忙问丫环,方才晓得是蜜斯设祭,心中叹道:“倒是个有情的女子。且待我去同她答答机锋,看是如何。”就往阶下走来。

话说胡奎到胡家镇口,瞥见一面高脚牌的布告。你道为何吃惊?本来这布告就是沈谦行文到淮安府来拿罗灿、罗焜的,布告前面写的罗门罪案,前面又画了二位公子的图形,各府县、各镇市村落严巡拿获。拿住者赏银一千两,报信者赏银一百两;如有藏匿在家,不可首出者,一同定罪。胡奎一看,悄悄叫苦:“可惜罗门世代忠良,本日百口抄斩,这都是沈家父子的奸谋,可爱,可爱!又不知他弟兄二人逃往何方去了?”胡奎只气得两道神眉直竖,一双怪眼圆睁,只是低头堕泪。回到路上,将布告言词奉告了祁子富等一遍。那巧云同张二娘闻声此言,一齐堕泪道:“不幸善人遭凶,忠臣被害。多蒙二位公子救了我们的性命,他倒反被害了,怎生救他一救才好,也见得我们恩将恩报之意。”胡奎道:“且等我访他二人的下落就好了。”世人好不哀痛。

到了淮安府的衙门,只见合城的乡绅纷繁送礼。侯登下了马,进了迎宾馆,先叫家人投了名帖,送进礼品。那知府见是柏爷府里的,忙忙传请。侯登走进私衙,拜过寿,知府闲问柏爷为官的事,叙了一回寒温。一面笙箫细乐,摆上寿面。管待侯登的酒面,侯登那里另故意肠吃面,只吃了一碗,忙忙就走,退出府衙。到了大堂,跨上了马,一起思惟:“归去同姑母商讨,如此如此,这般这般。哪怕柏玉霜飞上天去,也难脱我手!”想定了主张,打马归去。

一日三,三日九,早过了三个多月光阴。他在家里那里坐得住,即将柏府的银钱拿了出去交友他的朋友,不过是那一班少年后辈、酒色之徒。每日出去寻花问柳,喝酒宿娼,成群结党,实不陈端方。蜜斯看在眼内,悄悄挟恨在心。如果侯氏是个正气的,拘管他些也好,怎当她涓滴不查,这侯登更加放荡胡为了。恰是:

柏蜜斯发誓盟心

本来,柏家的府第离坟茔不远,只要半里多路。蜜斯乘着月色来到坟上,双膝跪下拜了四拜,放声大哭道:“母亲的阴灵不远,不幸你女孩儿命苦至此!不幸婆家满门俱已亡散,孩儿在家守节,可爱侯登三番五次调戏孩儿。继母护他侄儿,不管孩儿事情,儿只得来同亲娘的阴灵上路而去,望母亲保佑!”蜜斯恸哭一场。哭罢,起家走到树下,欲来吊颈。

话说柏蜜斯在她亲娘坟上哭诉了一场,思思惟想,腰间解下了罗帕一条,哭哭啼啼,要来吊颈。不想那些松树都是两手抱不过来的大树,又没有接脚,又没有底枝,如何爬得上去?不幸蜜斯寻来寻去,寻到坟外边要路口,有一株矮矮的小树。蜜斯哭哭啼啼,来到树边,哭道:“谁知此树是我毕天生果之处!”悲悲切切,将罗帕扣在树上,拴了个扣,望里一套。当时,无巧不成辞,柏蜜斯吊颈的这棵树,原是坟外的枝杈,拦在路口。蜜斯才吊上去的时候,早遇见一名救星来了。

游鱼漏网随波走,野鸟无笼到处飞。

话说侯登那日正在书房用饭,忽见安童来禀道:“本日是淮安府太爷大寿,请大爷去拜看。”侯登听了,来到后堂,秉知姑母,备了寿礼,写了柏老爷名帖;换了一身新衣服,叫家人挑了礼,备了马。侯登出了门,上了马欣但是去,将次进城,却从胡家镇颠末。正走之间,在顿时一看,只见通衢中间开了一个小小的豆腐店,店里有一名女人在那里掌柜,生得非常仙颜。侯登悄悄奖饰道:“不想村中倒有这一个美女,看她面貌不在玉霜表妹之下,不知可曾许人?我若娶她为妾,也是好的。”看官,你道是谁?本来就是那祁巧云女人。那祁巧云瞥见侯登在顿时看她,她就回身出来了。恰是:

酒逢知己千杯少,话不投机半句多。

你道这位救星是谁?本来柏太太坟中间,住了一家猎户,母子两个。其人姓龙名标,年方二十多岁;他住在这松园中间十字路口,只因他惯行山路,技艺非常,人都叫他做穿山甲。他本日在山中打了些樟猫鹿兔,挑在肩上返来,只顾低头走路,不想走到十字路口,打这树下颠末,一头撞在蜜斯身上。蜜斯固然吊在树上,脚还未曾离地,被他撞了一头。龙标吃了一吓,昂首一看,见树吊颈着一小我,忙忙上前抱住。救将下来一看,本来是个少年女子,胸前另有热气。龙标道:“此女这等模样,不是轻贱之人。且待我背她归去,救活了她,便知分晓。”忙放上马,又解下野兽,放在圹内;背了蜜斯,一起回家。

蜜斯听了这番言语,只急得柳眉顿蹙,杏脸含悲,一时气阻咽喉,闷倒在地,忙得众丫环一齐前来,用开水灌了半日。只见蜜斯长叹一声,二目微睁,悠悠复苏。夫人同了丫环扶起蜜斯坐在床上,一齐前来安慰。蜜斯两泪汪汪,低低哭道:“不幸我柏玉霜命苦至此,害婆家满门的性命。现在是江上浮萍,全无下落,如何是好?”夫人道:“我儿休要悲苦。你也未曾过门,罗家已成背叛,就是罗焜在,也不能把你娶了。等老身代你另拣小我家,也是我的依托。”蜜斯道:“母亲说那里话。孩儿虽是女流,也晓得三贞九烈。既受罗门之聘,生也是罗门之人,死也是罗门之鬼,哪有再嫁之理?”侯氏夫人见蜜斯说话顶真,也不再劝,只说道:“你嫁不嫁,再作商讨。只是莫哭出病来,无照顾。”恰是:

单言侯氏夫人,叫侄儿侯登掌管地步、家务。本来那侯登年方一十九岁,生得身小头大,疤麻丑恶,本性愚蒙,文武两事,无一能晓。既不通文理,就该循分守己;谁知他生得丑,却又专门好色贪花。那柏蜜斯未许罗门之时,就悄悄思惟,刻刻留意,想谋占蜜斯为妻。怎当得柏蜜斯三贞九烈,怎肯与凡人做亲。侯登为人不端,蜜斯要发作他,数次只因侯氏面上,不美意义开口。这蜜斯为人端方,他却也不敢动手,厥后晓得许了长安罗府,心中悄悄挟恨,说道:“这么一块美玉,倒送与别人。如果我侯登得她为妻,却有两便:一者先得一个仙颜才子;二者我姑母又无儿子,她的万贯家财,久后岂不是都归与我侯登一人享用?可爱罗家小牲口,他倒先夺了我一块美玉去了!”过了些时,也就垂垂断了妄图了。

此地何劳三寸舌,再来不值半文钱。

玉霜蜜斯哭回后楼,叮咛丫环买些金银锞锭、香花纸烛、酒肴素馔等件。到傍晚今后,叫四个贴身的丫环。到后花圃打扫了一座花厅,安排了桌案,供上了酒肴,点了香烛。蜜斯净手焚香,望空拜倒在地,哭道:“婆婆,念你媳妇未出闺门之女,不能到长安坟上祭奠,只得本日在花圃备得清酒一樽,望婆婆阴灵受享。”祝罢,一场大哭,哭倒在地,只哭得血泪双流,好不哀痛。哭了一场,化了纸锞,坐在厅上,如醉如痴。忽见一轮明月斜挂松梢,蜜斯叹道:“此月千古团聚,唯有罗家一门离散,怎不叫奴悲伤!”

§§§第十七回真活命龙府居住

只见蜜斯斜倚雕栏,闷坐看月。侯登走向前道:“贤妹,好一轮团聚的明月。”蜜斯吃了一惊,转头一看,见是侯登,忙站起家来道:“本来是表兄,请坐。”侯登说道:“贤妹,此月圆而复缺,缺而复圆;凡人缺而要圆,亦复如此。”蜜斯见侯登说话有因,乃正色道:“表兄差矣。天有天道,人有人道。月之缺而复圆,乃天之道也;人之缺而不圆,乃入之道也。岂可一概而论之?”侯登道:“人若不圆,岂不误了芳华幼年?”蜜斯听了,站起家来,跪在香案面前发愿说道:“我柏玉霜如若改节,身攒万箭;如果无耻小人想我转意转意,除非是铁树着花,也不得能的。”这一些话,说得侯登满面通红,无言可对,站起家来,走下阶沿去了。恰是:

慎终未尽三年礼,守孝空存一片心。

不幸蜜斯气得两泪交换,叫丫环掌灯,来到太太房中。侯氏道:“我儿现在来此何干?”蜜斯道:“孩儿不幸失了婆家,谁知表兄也欺我!”侯氏明知就里,冒充问道:“表兄如何欺你的?”蜜斯就将侯登躲在床后调戏之言说了一遍。侯氏用心沉吟一会,道:“我儿,家丑不成外谈,你们表姊妹也不碍事。”蜜斯怒道:“他如此无礼,你还要护短,好不通礼性!”侯氏道:“他十九岁的人,莫非他不知人事?常日若没有些眼来眉去,他本日焉敢如此?你们做的事,还要到我跟前洗清?”不幸蜜斯被侯氏热舌头磕在身上,只气得两泪交换。回到楼上,想道:“我如果在家,要被他们逼死,还落个不美之名。不如我到亲娘坟上哭诉一番,寻个他杀,倒转稳妥。”主张已定。次日早晨,等家下丫环妇女都睡着了,悄悄开了后门,往坟上而来。

要知蜜斯死活如何,且听下回分化。

§§§第十五回侯公子闻凶起意

假死人柏家开吊

要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化。

浮云掩却嫦娥面,不与凡人细心观。

那侯氏夫人劝了几句,就下楼去了。蜜斯哭了一回,爬起家来,闷对菱花。洗去脸上脂粉,撤除钗环珠翠,脱去绫罗斑斓,换了一身素服。走到继母房中,拜了两拜道:“孩儿的婆婆归天,孩儿不孝,未得守丧。今改换了两件素服,欲在后园遥祭一祭,特来禀知母亲,求母亲便利。”侯氏闻声,不悦道:“你父母当今在堂,凡事俱要吉利。本日许你一遭,下次不成。”蜜斯领命,一起悲悲切切,回楼而来。恰是:

当下胡奎同祁子富赶过了胡家镇口,已是自家门口。歇下车子。胡奎前来打门,却好胡太太听得是他儿子声音,赶紧叫小丫鬓前来开门。胡奎邀了祁子富等三人进了门,将行李物件查清,打发车夫去了。然后一同来到草堂,见了太太。见过了礼,分宾主坐下,太太问是何人,胡奎将前后事细细说了一遍。那胡老太太叹了一回,随即清算几样便菜,与祁子富、张二娘、祁巧云在内堂用晚膳。然后大师安息,不提。

二人商讨已定,夫人来与蜜斯说话。到了后楼,蜜斯忙忙起家驱逐。太太进房坐下,冒充含悲,叫声:“儿呀,不好了,你可晓得一桩祸事?”蜜斯失惊道:“母亲,有甚么祸事?莫非是爹爹任上有甚么风声?”太太道:“不是你爹爹有甚么风声,转是你爹爹害了你毕生。”蜜斯吃了一惊道:“爹爹有何事误了我?”太太道:“你爹爹有眼无珠,把你许配了罗门为媳,图他的繁华繁华。谁知罗增不争气,奉旨领兵去征剿鞑靼,不知他如何大败一阵,被番擒去。如果尽了忠也还好,谁知他贪恐怕死,降了番邦,反领兵前来讨战。皇上闻之大怒,当时传旨将他满门拿下。不幸罗太大并一家大小,一齐斩首示众,只要两位公子逃脱在外,现挂了榜,画影图形,普天下缉捕。他一门已是崩溃冰消,寸草全无。岂不是你爹爹误了你的毕生!”

那侯登被蜜斯一顿抢白,走下厅来,道:“看你这般嘴硬,我在你房中候你,看你如何与我了事?”侯登悄悄拆台而去。

无端蜂蝶多烦絮,恼得天桃春恨长。

一宿老景已过,次日天明起家,祁子富央胡奎在镇上寻了两进屋子:前面开了一个小小的豆腐店,前面住家。祁子富见豆腐店家伙什物俱全,屋子又合适,就同业主讲明白了代价。就兑了银子成了交。过了几天,择了个日子,搬场畴昔。离胡奎家不远,只要半里多路,两下里各有照顾。当晚胡太太也是祁子富请畴昔吃酒,认做亲眷走动。自此祁子富同张二娘开了店,倒也安闲,只要胡奎思惟罗氏弟兄,放心不下。过了几日,辞了太太,关会了祁子富,两下照顾照顾,他却清算行李、兵器,往鸡爪山商讨去了,不提。

侯氏太太道:“玉霜丫头自从许了罗门,她每日描鸾刺凤,预备出嫁,连我也不睬,显得她是公爷的媳妇。本日普通罗家弄出事来了,百口都杀了,待我前去气她一气。”侯登道:“气她也是徒然,侄儿倒有一计在此。”夫人道:“你有何计?”侯登道:“姑母年已半百,膝下又无儿子,将来玉霜另许人家,这万贯家财都是归她了,你白叟家岂不是人财两空,半世孤苦?为今之计,罗门今已毁灭,玉霜摆布是别的嫁人的,不如将表妹把与侄儿为婚。一者这些家私不得便宜外人,二者你白叟家也有照顾,岂不是亲上加亲,一举两得?”侯氏道:“怕这个小贱人不肯。”侯登道:“全仗姑母全面。”

话说侯登闻声罗门百口抄斩,又思惟玉霜起来了,一起上想定了主张,走马回家,见了他的姑母道:“侄儿本日进城,见了一件奇事。”太太道:“有何奇事?可说与我听听。”侯登道:“好笑姑丈有眼无珠,把表妹与长安罗增做媳妇,图他家世袭的公爵、一品的繁华。谁知那罗增奉旨督兵,镇守边关,征讨鞑靼,一阵杀得大败。罗增已降番邦去了。皇上大怒,旨下将罗府百口拿下处斩。他家单单只走了两个公子,当今内里画影图形缉捕。这不是一件奇事?只是将表妹的毕生误了,实在可惜。”

且言淮安柏府内,自从柏文连升任陕西西安府做批示,却没有回家。只寄了一封手札返来,与侯氏夫人晓得,说:“女儿玉霜,已许越国公罗门为媳。统统聘礼品件交与女儿收好,家中预备嫁妆,恐罗门征讨鞑靼返来,即要完姻。家下诸事,烦内侄侯登照顾。”夫人见了手札,也不甚欢乐,心中想道:“又不是亲生女儿,叫我备甚么嫁妆?”却不过情,将聘礼冒充笑盈盈地送与蜜斯,道:“我儿恭喜。你父亲在外,将你许了长安越国公罗门为媳了。这是聘礼,交与你收好了,好做夫人。”蜜斯害羞,只得收下,说道:“全仗母亲的洪福。”母女们又谈了两句家常淡话,夫人也自下楼去了。

话说侯登见那女子出来,他就打马走了。到了城门口,只见挤着很多人,在那里看布告,大家感慨,个个伤嗟。侯登心疑,近前看时,本来就是沈太师的行文,缉捕罗氏弟兄的榜文。侯登重新至尾看了一遍,心中好不欢乐,道:“好呀!我只说罗焜夺了我的人财,谁知他无福受用,先犯下了罪案。我想罗焜是人死财散,崩溃冰消,焉敢还来迎娶?这个才子还是还是我侯登受用了。”看过布告,打马进城。

§§§第十六回古松林才子尽节

当下蜜斯见侯登在床后走将出来,吃了一惊,大呼道:“你们快来!有贼,有贼!”那些丫环、妇女才要睡,听得蜜斯喊“有贼”,一个个多拥上来,吓得侯登开了楼门,往下就跑。底下的丫环往上乱跑,两下里一撞,都滚下楼来。被两个丫环在黑暗中抓住,大呼道:“抓住了!”蜜斯道:“不要乱打,待我去见太太。”侯登听得此言,急得满脸通红,挣又挣不脱。蜜斯拿下灯来,世人一看,见是侯登,大师吃了一惊,把手一松,侯登脱了手,一溜烟跑回书房遁藏去了。

单言柏蜜斯叹了一口气,见侯登已去,夜静更深,月光西坠。蜜斯叮咛丫环收了祭席,回上后楼,净了手,改了妆,坐了一坐,叮咛丫环各去安息,只留一个八九岁的小丫环在身边服侍。才要安睡,只见侯登从床后走将出来,笑嘻嘻地向蜜斯道:“贤妹,存候息罢。”恰是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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