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胜留罗焜在房内交心。孙氏大娘把先前那一锭银子,央店小二拿去买些柴米、油盐、菜蔬,来请罗焜。罗焜大笑道:“俺岂是酒食之徒!目前不便,等赵大哥的病体好了再置酒,我再承情罢!”说罢,起家就往本身房内去了。赵胜伉俪也不敢非常相留,只得将酒菜拿到本身房中,佳耦二人自用。孙氏大娘道:“我看这少年客人说话和顺浑厚,作事正大光亮,边幅堂堂,不是下贱之人。必然是长安城中贵府的公子,隐姓埋名出来办事的。”赵胜道:“我也迷惑,等我再渐渐查问他便了。”当下一宿老景已过。

§§§第二十三回罗焜夜奔淮安府

§§§第二十四回玉面虎公堂遭刑

要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化。

单言罗焜向赵胜道:“既然打了他的家人,他必不肯甘休。为今之计,还是怎生是好?”赵胜叹道:“虎落深坑,只好听天罢了。”孙翠娥道:“猜想他今晚明早必带打手来抢奴家,奴家只好拼这条性命,先杀了黄贼的驴头,不过也是一死,倒转洁净!”罗焜道:“不是这等说法。你杀了黄贼,自去认罪,倒也罢了,只是赵大哥病在店中,他岂肯甘休?岂不是倒送了两条性命?为今之计,只要明日就将二十两银子送到郓城县中,消了公案,就无事了。”赵胜道:“恩公,小弟如有二十两银子倒没话说了。自古说得好:‘有钱将钱用,无钱将命挨。’我现在只好将命挨了。”罗焜心中想道:“看他伉俪两个俱是有效之人!不若我出了二十两银子还了黄金印,救他两条性命,就是今后也有效他二人之处。”主张已定,向赵胜道:“你二人不要忧愁,俺这里有二十两银子借与你,当官还了黄贼就是了。”赵胜伉俪道:“这个断断不敢领恩公的厚赐!”罗焜道:“这有何妨。”说罢,起家来到本身房中,翻开行李,取了二十两银子,拿到赵胜房中,交与赵胜道:“快快收了,莫与外人瞥见。”赵胜见罗焜朴重之人,只得收了,谢道:“多蒙恩公如此仗义,我赵胜何故报德?”罗焜道:“休得如此见外。”

五霸争雄各国,六王战役春秋。七雄兼并灭东周,混一乾坤宇宙。

侯登晓入锦亭衙

五凤楼前勋业,凌烟阁上风骚。豪杰一去不转头,剩水残山还是。

店小二拿着这件衣衫往外正走,不防罗焜闪在天井里听得明白,拦住店小二道:“不要走。谅她这件旧衣衫能值多少?俺这里有一锭银子,约有三两,交与你代他利用。”小二道:“客人仗义疏财,可贵,可贵!”便将银子交与孙氏道:“好蒙这位客人借一锭银子与你养病,不消卖衣服了。”那孙氏见说,将罗焜高低一望,见他生得玉面朱唇,眉清目秀,边幅堂堂,身材凛冽,是个君子模样。忙忙立起家来道:“客长,与你萍水相逢,怎蒙厚赐?这是不敢受的。”罗焜道:“些须小事,何必推让。只为同病相怜,别无他意,请收了。”孙翠娥见罗焜说话正大光亮,只得进房奉告赵胜。赵胜见说,道:“可贵如此这般仗义疏财。你与我收下银子,请他出去谈谈,看他是多么之人。”恰是:

那知县听丁赵胜这一番供词,心中早已明白了,只得又问道:“依你的供词,是未曾打他的家人,本县也不问你了。只问你这二十两银子,可有没有?”赵胜见说,忙在腰间取出罗焜与他的那二十两银子,双手呈上道:“求大老爷销案。”那知县见了银子,命书吏兑明白了,分毫很多,封了封皮,叫黄府的家人领回银子,销了公案,退堂去了。当下赵胜谢过了知县,忙忙走出衙门,一起上欢天喜地跑回饭店来了,不表。

次日罗焜起来,用过早餐,写了家书封好了,上写:“内要信,烦寄云南贵州府定国公千岁标下,面交罗灿长兄开启,淮安罗焜奉求。”公子写完了手札,藏在怀中。正要到赵胜房中看病,只见小二出去报导:“不好了,黄府的打手同县里的人来了!”罗焜听了,锁上了门,跳将出来,将浑身衣服紧了一紧。

又住了几日,赵胜的棒疮已愈,身子垂垂好了,要想解缆。罗焜又封了十两银子,同那一封手札包在一处,悄悄地拿到赵胜房中,向赵胜道:“家兄的手札,千万奉求收好了,要紧。别无所赠,这是些须几两银子,权为盘费,望乞收留。”赵胜道:“多蒙恩公前次大德,未得图报;本日又蒙厚赐,叫我赵胜何故为报?”罗焜道:“快快收了上路,不必多言。”赵胜只得收了银子手札,出了饭店,背了行李。伉俪二人只得挥泪而别,千恩万谢地去了。

§§§第二十二回写玉版赵胜传音

要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化。

要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化。

且言世人领了赵胜伉俪二人,出了饭店,相别了罗焜,不一时已到县前。两个原差将赵胜伉俪上了刑具,带进班房,锁将起来,到宅门上回了话,知县升堂鞠问。未几一时,只听得三声点响,郓城县早已坐堂,原差忙带赵胜伉俪上去,跪将下来,服侍点名问话。郓城县知县坐了堂,先问了两件别的事,然后带上赵胜伉俪二人,点名已毕,去了刑具。知县问赵胜道:“你既欠了黄乡绅家银子二十两,送在本县这里追比,你有银子就该在本县这里来缴,若无银子也该去求求黄乡绅宽恕才是。如何黄乡绅家叫人来要银子,你倒叫你老婆撒泼,打起他的家人来了,是何原因?”

话说世人见罗焜英勇,不敢脱手,一齐向公子说道:“既是懦夫叮咛,打是不打了。只是县主老爷坐在堂上,差我们来追这二十两银子,立等回话;要赵大娘同我们去逛逛,莫要带累我们挨打。”罗焜见世人说得有理,忙向孙氏丢了个眼色道:“赵大娘,你可快快设法凑二十两银子,同你赵大爷去缴官,不要带累他们。”那孙氏大娘会心,忙忙进房来与赵胜商讨。带了银子,扶了赵胜,出了房门,冒充哼声不止,向世人道:“承诸位操心如此,不要带累诸公跑路,只得烦诸位同我去见官便了。”世人听了大喜:“如此甚妙。”当下世人同赵胜竟往县中去了。罗焜冒充向世人一拱道:“恕不送了。”

罗焜跳下天井一看,只见一块石头有五六尺长,二三尺厚,约有千斤多重;罗焜先将左手一扳,用心儿笑道:“弄它不动。”世人一齐发笑,罗焜喝声:“起来罢!”悄悄地托将起来,双手捧着,平空望上一掼,掼过房檐三尺多高,那石头落将下来,罗焜仍然接在手中,放在原处,神采稳定,喝道:“不依者,以此石为例!”世人见了,只吓得魂飞魄散,不敢脱手,只得说道:“你懦夫相劝,打是不打了。只是二十两银子是奉官票的,追比得紧,必须同我们去缴官。”罗焜道:“这个天然。”就叫孙氏快拿银子同去缴官要紧。

出来看时,只见出去了有三十小我,个个伸眉竖眼,拥将出去。来到背面,那两个县内的公人提了铁索,一齐赶出去,大呼道:“赵胜在那里?快快出来!”孙大娘见势头凶暴,忙忙把头上包头扎紧,腰中拴牢,藏了一把尖刀,出房来道:“又喊赵胜怎的?”世人道:“只因你昨日撒泼,打了黄府的仆人,黄老爷大怒,禀了知县老爷。特来拿你二人,诘问你的银子,还要就教你的拳头到黄府耍耍。”孙氏大娘道:“他要银子,等我亲身到衙门去缴,不劳诸公费事;如果要打,等我丈夫好了,渐渐地就教。”世人道:“本日就要就教!”说还未了,三十多人一齐脱手,四周拥来,孙氏将身一跳,摆布抵挡,一场恶打。

平生感义气,不在重黄金。

话说罗焜赠了赵胜伉俪一锭银子养病,戴德不尽,请公子到客房来交心。他二人俱是豪杰,正说得投机,只见店小二出去报导:“黄大爷家有人来了。”罗焜听得此言,忙忙闪出房门,站在中间看时,只见跑进四个仆人,如狼似虎地大呼道:“赵胜在那里?”孙氏大娘迎出房忙道:“在这里呢,喊甚么?”那四小我道:“当家的在那里?”孙氏道:“本日被那瘟官打碎了,已经睡了,唤他做甚么?莫非你家大爷又送到官不成?”那家人道:“现在不送官了,只问他二十两银子可曾有法想。我家大爷倒有个商讨。”孙氏大娘听了,早已明白,回道:“银子是没有,倒不知你家大爷有个甚么商讨,且说与我听听。”家人道:“这个商讨与你家赵大爷倒还无益,不但不要他拿出二十两银子来,还要落他二三十两银子归去,岂不是一件美事?只是事成以后,却要重重谢我们的。”孙氏道:“但说得入耳,少不得天然谢你们。”阿谁家人道:“当今我家大爷房内少个奉侍的人,如果你当家的肯将你与我家大爷做个好夫人,我家大爷甘心与你家丈夫三十两银子,还要恩待你。当时你当家的也有了银子,又不吃打了,就是你大娘也到了好处,免得跟这穷骨头。岂不是件美事?”

过了三巡。赵胜道:“恩公如此豪杰豪杰,非等闲可比。但不知恩公住在长安那边?令尊太爷太太可在堂否?望恩公唆使清楚,俺赵胜今后刮长安好到府上拜谢。”罗焜见问,不觉一阵心伤,虎目梢头流下泪来,见四下无人,低声回道:“你要问我根由,说来可惨。俺不姓章,俺乃是越国公以后、罗门之子,外号玉面虎罗焜便是。只囚俺爹爹与沈太师不睦,被他一本调去征番,他又奏俺爹爹私通本国。不幸我家满门抄斩,多亏义仆章宏黑夜送信与我弟兄二人,逃出长安取救,路过此处的。那云南马国公就是家兄的岳丈,家兄今已投他去了。闻得赵大哥要到云南,我这里有一封密书,烦大哥寄去,叫我家兄早早会同取救,要紧。”那赵胜伉俪听得此言,吃了一惊,忙忙跪下道:“本来是朱紫公子!我赵胜有眼不识泰山,望公子恕罪。”公子忙忙扶起道:“少要如此,外人瞥见泄漏风声,不是耍的。”二人只得起家在一处同饮,当下又谈了些江湖上奇迹,讲了些技艺枪刀,非常相得,只吃到夜尽更深而散。

祁子富山中送信

赵胜见问,爬上一步,哼哼地哭道:“大老爷在上,小的乃异村夫氏、远方孤客,怎敢脱手打黄乡绅的仆人?况现欠他的银子,又送在大老爷案下,国法昭昭,小的岂敢撒泼?只因黄府的家人倚着仆人的势,前来催讨银子,出口的话,各式唾骂。小的欠他的银子,又病在床上,只得忍耐。不想他家人次后说道,如果本日没得银子,就要抬小的老婆回府做妾,小的老婆急了,两下揪打有之。”转头指孙氏道:“求大老爷看看,小的老婆不过是个女子,小的又受了大老爷的惩罚,又病在床上,不能脱手,谅她一个女流,焉能打他四个大汉?求大老爷详察!”

当下孙氏大娘打走了黄府中仆人,赵胜大喜,又请罗焜进房说话。把个店小二吓得目瞪口呆,进房抱怨道:“罢了,罢了,今番打了他不大紧,明日他那些打手来时,连我的店都要打烂了。你们早些去罢,免得带累我们调皮。”罗焜喝道:“胡说!就是他千军万马,自有俺对于他;如果打碎了你店中家伙,老是俺赔你。谁要你来多话?”那店小二道:“又撞着个乱神了,如何是好?”只得去了,不表。

按下黄金印在家着恼不表。且言赵胜伉俪二人缴了银子,一气跑回饭店,连店小二都是欢乐的。进了店门,向罗焜拜倒在隧道:“多蒙恩公借了银子,救了我伉俪二人两条性命。”罗焜向前忙忙扶起道:“休得如此,且去安息。”赵胜伉俪起家进房安息去了。

且言黄府的家人领了银子回府,见了黄金印。黄金印问道:“叫你们前去抢人,如何样了?”众家人一齐回道:“要抢人,除非四大金刚一齐请去,才得到手。”黄金印道:“怎地如许吃力?”众家人道:“再不要提起!我们前去抢人,正与赵胜的老婆比武,打了一会,才要到手,不想撞着他同店的客人,年纪不过二十多岁,前来扯劝,一只手拦住赵大娘,一只手挡住我们。我们不依,谁想他立时显个手腕,跳下天井,将六尺多长一块石头约有千斤多重,他一只手提起来,如同舞灯草普通。舞了一会,放下来讲道:‘如不依者,以此为例。’我们见他如此凶暴,就不敢脱手,只得同赵胜见官。不知赵胜是那里来的银子,就同我们见官,当堂缴了银子;连知县也无可何如他,只得收了银子,销结案,叫我们回府来送信。”那黄金印听了此言,心中好不着恼:“该因我同那夫人无缘,恰好地遇了这个仇家前来打脱了,等我明日看这个客人是谁便了。”

且言罗焜打发赵胜伉俪解缆以后,也自清算行李,将程公爷的锦囊收在贴肉身边,还清了房钱,赏了店小二二三两银子,别了店家,晓行夜宿,往淮安去了。在路路程,非止一日,那日傍晚时分,也到淮安境内,问明白了路,往柏府而来。

罗焜在中间见黄府人多,都是会拳的打手,唯恐孙氏有失,忙忙抢进一步,就在人丛中喝声:“休打!”用两只手一架,左手护住孙氏,右手挡住世人,好似泰山普通。世人那里得进。罗焜道:“闻得各位事已到官,何必又打。明日叫她将二十两银子送来缴官就是了,何必动气。自古道:‘一人冒死,万夫难挡’,倘若你们打出事来,岂不是人财两空?依了我,莫打的好!”世人仗着人多势众,那里肯依,都一齐乱嚷道:“你此人休很多事,她昨日撒泼,打了我们府里的人,本日我们也来打她一阵。”说罢,仍拥将上来要打。罗焜大怒道:“少要脱手,听俺一言:既是你们要打,必须男对男,女对女。才是事理。你们三十多人打她一个女子,就是打胜了她,也不为出奇。你们站定,待我打个样儿你们看看。”世人被罗焜这些话说得哑口无言,欲要当真,又不敢脱手,只得站开些,看他怎生打法。

到午后,罗焜叮咛店小二买了些鱼肉菜蔬,打了些酒,与赵胜道贺,好不欢乐欢愉。当下店小二备完了酒菜,搬向赵胜房中道:“这是章客人送与你道贺的。”赵胜听了,忙忙爬起家来道:“多谢他,怎好又多谢他如此?小二哥,央你与我请他来一处同饮!”店小二去了一会,返来讲道:“那章客人多多拜上你,他日再来请你一同喝酒,本日不便。”赵胜听了烦躁起来,忙叫老婆去请。孙氏只得轻移莲步,走到罗焜房门首叫道:“章恩公,愚夫有请!”罗焜道:“本当作陪赵兄,只是不便,他日再见罢。”孙氏道:“恩公言之差矣!你乃朴重君子,愚夫虽江湖流辈,却也是个豪杰,一同坐坐何妨?”罗焜见孙氏言词正大,只得起家同孙大娘到赵胜房中,坐下喝酒。大娘站在横头斟酒。

词曰:

那孙氏走出来道:“多谢客长,愚夫有请。”罗焜道:“轰动了。”走到赵胜房中床边坐下。孙氏远远站立,赵胜道:“多蒙恩公的美意,他日相谢。不知恩公高姓大名,贵府那边?”罗焜道:“鄙人姓章名焜,长安人氏,因往淮安有事,路过此地。闻得赵兄要往云南,不知到云南哪一处?”赵胜道:“只因有个舍亲,在贵州马国公标下做个军官,特去相投。不想路过郓城,弄出这场祸来,岂不要半途而废?”罗焜见他说去投马国公标下的军官,正想起哥哥的音信。才要交心,只见店小二报导:“黄大爷家有人来了。”罗焜闻得,往外一闪。只见世人进了中门,今后就走,叫道:“赵胜在那里?”

赠黄金罗焜寄信

那家人还未曾说得完,把个孙氏大娘只气得柳眉直竖,杏眼圆睁,一声大喝道:“该死的主子,如此放屁!你们归去问你家该死的仆人,他的老婆肯与人做小,我奶奶也就肯了。”说着就站起家来,把那家人照脸就是一个嘴巴,打得阿谁家人满口流血。众家人一齐跳起来,骂道:“你这个大胆的贱人!我家大爷汲引你,你倒如此无礼,打起我们来了;我们本日带你进府去,看你如何布摆!”便来脱手揪扭孙氏。谁知孙氏大娘虽是女流,倒是一身好本领,撒开手一顿拳头,把四个家人只打得鼻塌嘴歪,东倒西跌,站立不住,一齐跑出,口中骂道:“贱人!好打,好打,少不得返来有人寻你算账就是了!”说罢,一溜烟跑归去了。罗焜赞道:“好一个女中豪杰,可贵,可贵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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