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公去了,太太忙问道:“是何事理?”侯登道:“目下各处挂榜拿他兄弟二人,他本日是自来送命的。我们就拿他送官,一者又请了赏,二者又除了害,岂不为妙?”太太说道:“闻得他非常短长,倘若拿他不住,唯恐反受其害。”侯登道:“这有何难?只须如此如此,就拿他了。”太太听了大喜道:“好计!”

见过礼,分宾主坐下。毛守备开言问道:“侯年兄现在来临,有何见教?”侯登道:“有一件大繁华的事送来与老恩台共享。”毛守备道:“有何繁华?快请言明。”侯登将计捉罗焜之事,细说一遍,道:“这岂不是一件大繁华的事?申奏朝廷,必然是有封赏的。只求老恩台早早出兵,前去拿人要紧。”毛守备听得此言大喜,忙忙点起五十多名步兵,一个个手执枪刀东西,同侯登一起上打马加鞭跑来。

话言未了,只见门公领了公子来到后堂。罗焜见了太太道:“岳母大人请坐,待小婿拜见。”太太冒充含泪说道:“贤婿一起辛苦,只行常礼罢。”罗焜拜了四双八拜,太太又叫侯登过来见了礼。分宾主坐下。太太叫丫环献茶。太太道:“老身闻得贤婿府上凶信,整整地哭了几天,只因山遥路远,没法可施。幸喜贤婿本日光临,老身才放心一二。”恰是:

暗中设想言偏美,笑里藏刀话转甜。

比及傍晚以后,王二叫人挑了酒菜,同龙标二人悄悄走到监门口,王二叫伴计开了门,引龙标入内。那龙标走到内里一看,只见黑洞洞的,冷风劈面,臭气冲人,那些受了刑的罪犯,你哼我喊,不幸哀声不止,好不惨痛。龙标见了,不觉感喟。那禁子王二领了龙标,来到罗焜的号内,挂起灯笼开了锁,只见罗焜蓬头赤脚,睡在地下哼声不止。王二近前叫道:“罗相公不要哼,有人来看你了。”连叫数声,罗焜只是二目扬扬,并不开口。本来罗焜挨了打,着了气,又感冒风寒,进了牢又被牢中狱气一冲,不觉染了瘟疫症,病重不知人事。王二叫龙标来看,那龙标又没有与罗焜会过,常日是闻他名的,领了祁子富之命而来,见他得了病症,忙上前来看看。那罗焜浑身似火,四足如冰,非常沉重。龙标道:“倒是没法可施。”只得将身上的衣服脱下一件,叫王二替他盖好了身子,将酒肴捧出牢来,一同来到王二家中。

话说罗焜到了淮安,已是傍晚时分,问明白了柏府的室第,走到门口叩门。门内问道:“是那里来的?”罗焜回道:“是长安来的。”门公听得长安来的,只道老爷有家书到了,忙忙开门一看,见一名幼年墨客,又无朋友,只得问道:“你是长安那里来的?可有手札么?”罗焜性急说道:“你不要尽管查问,快去禀声太太,说是长安罗二公子到了,有事要见,快快通报。”那门公听得此言大惊,忙忙走进后堂。正遇太太同着侯登坐在后堂,门公禀道:“太太,今有长安罗二公子,特来有事要见夫人。”太太闻声,说:“不好了!这个朋友到了,如何是好?他若晓得逼死了玉霜,岂肯甘休?”侯登问道:“他就是一小我来的么?”门公道:“就是一人来的。”侯登道:“如此轻易。他是自来寻死的,你可出去悄悄叮咛家中人等,不要提起蜜斯之事,请他出去相见,我自有事理。”

§§§第二十五回染瘟疫罗焜抱病

卖人头胡奎探监

要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化。

知府见审不出供词,只得将罗焜行李翻开,一看,只见有口宝剑却写着“鲁国公程府”字号,吓得知府说道:“此事弄大了!且将他收监,申详下属,再作事理。”

二人出了店门,离了镇口,竟奔胡府而来。一起上奉告他前后原因,龙标也自放心。不一时来到胡府,见了两位太太。龙太太见儿子返来,好不欢愉,忙问:“蜜斯的家书可曾送到?”龙标回言:“至走到西安,谁知柏老爷进京去了,白走了一遭,信也没有送到。”太太道:“幸亏柏蜜斯去了,如果在这里,岂不是等了一场空了?”龙标忙问道:“蜜斯往那里去了?”龙太太就将遇见侯登,叫秋红密查信息,主仆相会,商讨逃脱,到镇江投她母舅,厥后侯登亲身来寻,相闹一场,多蒙胡奎相救的话,重新至尾奉告了一遍。龙标听了,大怒道:“可爱侯登如此作歹,倘若撞在我龙标手中,他也莫想活命!”

才要出门,只见来了一条大汉,挂着腰刀,背着行李,走得满面风尘,进店来问道:“借问一声,镇上有个猎户名叫龙标,不知你老丈可认得他?”祁子富道:“龙标我却闻名,未曾会晤,转是龙太太我却认得,本还瞥见的,你问他怎的?”龙标听得此言,满面赔笑,忙忙下拜道:“那就是家母。鄙人就是龙标,只因出外日久,本日才返来,见锁了门,不知家母那里去了,既是老丈才会晤的,敢求指引。”祁子富听了,好生欢乐,说道:“好了,又有了一个帮手到了。”忙忙放下行李道:“我引你去见便了。”

当下四名家人听得呼喊,一齐拥进后堂,扶起罗焜,扯到书房,脱下身上衣服,用麻绳铁索将罗焜浑身高低捆了二三十道,放在床上,反锁了他的房门,叫人在内里看管定了。然后侯登来到后堂说道:“小侄先报了毛守备,调兵前来拿了他,一同进城去见淮安府,方无疏失。”太太道:“只是谨慎要紧。”侯登道:“晓得,不须姑母操心,只等五更将尽,小侄就上锦亭衙去了。”恰是:

当下祁子富随喽兵上了聚义厅,见了诸位大王,一一施礼。胡奎问道:“你今前来,莫非家下有甚么原因?”祁子富见问,就讲:“罗焜到淮安投柏府认亲,侯登用计,同毛守备解送到府里,当今在监,事在危急!我特连夜来山,拜求诸位大王救他才好!”胡奎听得此言,只急得暴躁如雷,忙与世人商讨。赛诸葛谢元说道:“谅此小事,不须焦急。裴大哥与鲁大哥镇守盗窟,我等只须如此如此就是了。”裴天雄大喜,点起五十名喽兵与胡奎、祁子富作前队带路,过天星孙彪领五十名喽兵为第二队,赛诸葛谢元领五十名喽兵为第三队,两端蛇王坤领五十名喽兵为第四队,双尾蝎李仲领五十名喽兵为第五队,又点五十名无能的喽兵下山,四周巡风报信。当下五条豪杰、三百喽兵装束已毕,一队人马下山奔淮安府而来。不一日已到淮安,将三百名喽兵分在四路住下。

§§§第二十六回过天星夜请名医

不表淮安府申详下属。单言那一日毛守备到柏府去拿了罗焜,把一镇市的人都轰动了。大家都来看审背叛,个个都来要看豪杰,一传十,十传百,挤个不了。也是豪杰该因有救,却轰动了一人,你道是谁?本来就是祁子富。他进城买豆子,听得这个动静,一惊非小,忙忙吃紧跑回家来奉告女儿一遍。祁巧云说道:“爹爹,想他当日在满春园救了我们三人,本日也该救他才是。你可快快清算清算,到鸡爪山去找寻胡奎要紧。”祁子富依言,往鸡爪山去了。

话说祁子富依了女儿之言,先奔胡奎家中来找胡奎,将罗焜的事,奉告他母亲一遍。胡太太同龙太太闻声此言,感喟了一会:“不幸,偏是好人多磨难!”胡太太道:“我孩儿自同龙太太回家以后,亲往鸡爪山去了,未曾返来,想必还在山上。你除非亲到山上去走一遭,同世人商讨商讨,救他才好。”祁子富道:“事不宜迟,我就上鸡爪山去了。我去以后,倘若胡老爷返来,叫他设法要紧。”说罢,就辞了两位太太,跑回家去,吃了早餐,背了个小小的承担,拿了一条拐杖。张二娘收了店面。

不表祁子富上鸡爪山去。单言龙标,他也不回家去,就在胡府清算清算,带了几两银子,离了胡家镇,放开大步,进得城来,走到府口。他是个猎户的谋生,官里有他的名字、赋税差务,那些当流派的都是认得他的。一个个都来同他拱拱手,说道:“久违了,本日来找哪个的?”龙标道:“来找王二哥说话的。”世人道:“他在街坊上呢。”龙标道:“难为。”别了世人,来到街上,正遇见王二,一把扯住走到茶坊里劈面坐下。龙标道:“闻得府里拿住了背叛罗焜送在监里,老兄该有生色了。”王二将眉一皱说道:“大哥不要提起这罗焜,身上连一文也没有得。何况他是个公子的性儿,一时要茶要水,乱喊漫骂,他又无亲朋,这是件苦差。”龙标道:“王二哥,我有件苦衷同你商讨,耳闻得罗焜在长安是条豪杰,我与他有一面之交,本日闻得他如此犯事,我特备了两肴来同他谈谈。一者完昔日朋友之情,二者也省了你家茶水,三者小弟少不得候你。不知你二哥意下如何?”那王二暗吟暗想道:“我想龙标他是本府的猎户,想是为朋友之情,别无他意,且落得要他些银子再讲。”主张已定,向龙标说:“既是贤弟面上,有何不成?”

当下罗焜见侯氏夫人言语当中非常亲热,只认她是真情,遂将如何被害,如何拿问,如何逃脱的话,细细奉告一遍。太太道:“本来如此。可爱沈谦这等作歹,如果你岳父在朝,也同他分辩一场。”公子道:“小婿特来同岳父借一支人马,到云南定国公马伯伯那边,会同家兄一同起兵,到边头关救我爹爹,还朝伸冤,报仇雪耻。不想岳父大人又不在家,又往陕西去了,如何是好?”太太道:“贤婿一起辛苦,且在这里歇宿两天,当时老身叫个得力的家人同你一起前去。”罗焜觉得美意,那里晓得,就同侯登谈些世务。太太叮咛家人备酒拂尘,打扫一进内书房与罗焜安息,家人领命去了。

那淮安府臧大爷,听得锦亭衙毛守备在柏府里拿住背叛罗焜,忙忙点鼓升堂,鞠问真假。只见毛守备同侯登二人先上堂来,拜见已毕,臧知府问起启事,侯登将计擒罗焜之事,说了一遍。知府叫:“将钦犯带上堂来。”只见摆布将罗焜扯上堂来跪下。知府问道:“你家罪犯天条,满门抄斩,你就该伏法领罪才是,为甚么逃脱在外?意欲何为?一一从实招来,免受刑法!”罗焜见问,不觉大怒,道:“可爱沈谦之贼,害了俺百口性命,冤沉海底。俺原是逃出长安勾兵救父,为国除奸的,谁知又被无义的禽兽用计擒来。有死罢了,不必多言!”那知府见罗焜供词甚是决然,又问道:“你哥哥罗灿今在那里?快快招来!”罗焜道:“他已到边头关去了,俺如何晓得?”知府道:“不消刑法,如何肯招?”喝令摆布:“与我拖下去打!”两边一声承诺,将罗焜拖下,一捆四十,不幸打得皮开肉绽,鲜血淋淋。罗焜咬定牙关,只是不语。

筹办窝弓擒猛虎,安排香饵钓鳌鱼。

太太说道:“公子罗焜误投柏府,现在也被他拿住了送在府里。当今在监,存亡不决,怎生救得他才好?”龙标听了大吃一惊,问道:“怎生拿住的?”祁子富说道:“耳闻得侯氏同侯登冒充殷勤,将酒灌醉,昏倒不醒,将绳索绑起,报与锦亭衙毛守备带领兵丁,同侯登解送府里去的。幸亏我进城买豆子,才得了这个信息。我现在要往鸡爪山去,找寻胡老爷来救他,只是衙门中要小我去探听探听才好。”龙标道:“这个轻易,衙门口我有个朋友,央他天然照顾。只是你老爷上鸡爪山,速去速来才好。”祁子富道:“这个天然,不消叮咛。”当下二人商讨已定。祁子富走回家背了行李,连夜上鸡爪山去了。

穿山甲计传药辅

二人对饮了一会,龙标问道:“大夫可得出来?”王二笑道:“这牢里大夫哪肯出来?连官府拿票子调派,他也不肯进这号里去的!”龙标听了,悄悄焦急,只得奉求王二迟早间照顾照顾,又称了几两银子,托他买床铺盖,余下的银子,买些生姜丸散等件,与他调度。龙标摒挡已定,别了王二,说道:“凡事奉求。”连夜回家去了。

本来淮安府城外有一守备镇守衙门,名唤锦亭衙。衙里有一个署印的守备,姓毛名真卿,年方二十六七,他是个行伍出身,倒是贪财好色,喝酒宿娼,无所不为,同侯登却非常相好。侯登守到五更时分,忙叫家人点了火把,备了马出门,上马加鞭,来到锦亭衙门前。天气还早,侯登上马叫人通报那守备,衙中看门的众役常日都是认得的,忙问道:“侯大爷为何本日此一刻就来,有何话说?”侯登焦急说:“有奥妙事前来见你家老爷,快快与我通报!”门上人见他来得告急,忙忙进内宅门上报信,转禀内堂。那毛守备正在熟睡之时,闻声此言,忙忙起来请侯登内堂相见。

五条豪杰同祁子富归家探信,正遇龙标从府前而回,同世人相见了,说:“罗焜病重如山,诸位前来,必有妙策。只是一件,目下锦亭衙毛守备同侯登相厚,防察甚是松散。你们世人在此,倘若暴露风声,反为不便。”胡奎道:“等俺本日早晨先除一害,再作事理。”当下六条豪杰商讨已定,都到龙标家中,龙标忙去治下酒菜,管待世人。吃到半夜今后,胡奎起家脱去了长衣服,带了一口短刀,向世人说道:“俺今前去成果了毛守备的性命,再来喝酒。”说罢,站起家来,将手一拱,跳出大门,竟奔锦亭衙去了。

不知毛守备死活存亡,且听下回分化。

不表侯登同毛守备带了兵丁前来。且言罗焜被侯氏、侯登奸计灌醉,捆绑起来,睡到次日大亮才醒,见浑身都是绳索捆绑,吃了大惊道:“不好了,中了计了!”要挣时,那里挣得动,只听得一声呼喊,毛守备抢先领兵丁拥进房来。不由分辩,把罗焜推出房门,又加上两条铁索,锁了手脚,放在车上,同侯登一齐解缆往淮安府内而来。

不一时,酒菜备完,家人捧进后堂摆下,太太就同罗焜、侯登三人在一处喝酒。侯登故意要灌醉罗焜才好动手,一递一杯,只顾斟酒,罗焜只认做美意,并不推让。连续饮了十数杯,早已吃得九分醉了,唯恐失礼,放下杯儿向太太道:“小婿酒已有了,求岳母让一杯。”太太笑道:“贤婿远来,老身不知,也没有备得全席,薄酒无肴,劈面见怪。”罗焜道:“多蒙岳母如此操心,小婿怎敢见怪?”太太道:“既不见怪,叫丫环取金斗过来,满饮三斗好安息。”罗焜不敢推让,只得连饮三斗,吃得烂醉如泥,伏在桌上,昏倒不醒。太太同侯登见了,心中大喜,说道:“好了!好了!他不得动了。”忙叫一声:“人在那里?”本来侯登先已叮咛四个得力的家人,先备下麻绳铁索在外服侍,只等罗焜醉了,便来脱手。

不表龙标回家。单言祁子富自从别了龙标,即忙解缆,离了淮安,晓行夜宿,奔山东登州府鸡爪山而来。在路路程非止一日,那日傍晚时分,已到山下,遇见了巡山的喽啰前来擒捉他。祁子富道:“不要脱手,烦你快快通报一声,说淮安祁子富有奥妙事要见胡大王的。”喽啰听了,就领祁子富进了寨门,即来通报:“启上大王,今有淮安祁子富,有奥妙事求见胡大王。特来禀报。”胡奎听了,说道:“此人前来,必有原因。”裴天雄道:“唤他出去,便知分晓。”

龙标见王二允了,心中大喜,忙向腰内拿出一个银包,足有三两,送与王二道:“权为便费。”王二冒充推让了一会,方才收下。龙标又拿出一锭银子说道:“这锭银子,就烦二哥拿去买两样菜儿,央二嫂子清算清算。”那王二拿了银子,好不欢乐,就邀龙标到家坐下,他忙忙拿了银子,带了篮子,上街去买菜,打酒整治。龙标在他家等了一会,只见王二带了个小伴计,拿了些鸡鸭、鱼肉、酒菜等件送在厨下,忙叫老婆上锅,忙个不了。龙标说道:“难为了嫂子,忙坏了。”王二道:“你我弟兄都是为朋友之事,这有何妨!”不一刻,俱已备办现成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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