谁知来到承平桥,那桥下新开一间碗店,店门上挂一个莺哥,那莺哥口里叫道:“尔们来买碗,尔们来买碗。”店内伴计因偶然理,大师俱在店内下象棋。那李荣春才下了桥,听得莺哥叫得好听,又听得店内说一声:“将军。”又一个说:“无妨,有车在此的。”又听得:“再将军。”李荣春将头向店内看一看,把头点一点,实在是看莺哥并看店中的人,谁知这班人说:“是了,必此店内的人与大爷朋友。”遂大喊一声:“一齐打出来与李大爷报仇。”那店内的人说是白日掳掠,叫救连天。李荣春道:“尔们为着何事把着这店打得如此模样?”世人应说:“与大爷报仇。”李荣春道:“胡说,哪个叫尔打的?”世人又应道:“是尔叫我打的。”李荣春说道:“我何时叫尔?”世人见李荣春不坐账,齐说:“不好了,大师走了罢。”一说遂各散去,走得干清干净。店东人与邻右各向前来讲:“大爷莫得说了,要尔赔我货价就是赔我此事放释,乃念着尔素行好善,唯以要尔赔了货价。”李荣春问道:“如何要我赔?”店东人说:“尔不闻声世人齐说道是尔叫他们打的?”李荣春闻店中人语此,遂应道:“罢了,尔去算算该的多少钱项,我就赔尔。”那店人约略一算,说道:“计共该银三百八十四两。”李荣春道:“我写一张票,与尔到如春银店取挪。”店东人道:“多谢大爷。”李荣春写完了银票,直向花家而来。李荣春不听三元的话还好,一听其言几近性命险遭火烧。但想如何,且听下回分化。

§§§第三回铁罗汉活擒侠士

李荣春说道:“道长,小生就此告别了。”法通道:“为着何事如此焦急?”李荣春将前事说了然一遍与道长听,那道长亦为其肝火不平,道:“大爷,尔平生未受人欺,本日花家明显要来欺着大爷,但是还与不还,休得与他负气,万般事只能容忍为是。”李荣春道:“长老,我想花子能固然不仁,见了我一定敢甚无礼。”法通道:“虽如此说,我见大爷面色不好,须应以忍为要。”李荣春道:“多谢了,来日再见。”遂别了法通往花家而来。他因被三元激了几句话,以是面貌带怒,那些闲人见李荣春气色昂昂的走,不知要与那个打斗,大师说道:“不知大爷如此大怒与谁朋友,我随他去帮忙帮忙。”世人齐声说道:“讲的有理。”遂随了李荣春而行。

那李荣春乃仁厚君子,素乃不犯女色,那花子能平生不仁,恃强为胜,李荣春固然不怕他,奈之何,而去要恐闲人的闲话,知者说我义气,为其路见不平;不识者道我为贪其面貌斑斓与之争夺,恐有闲人是言,以是不往,只叫三元归去便了。那三元只望李荣春去花家取讨施蜜斯返来,他在内里也有风景,亦有脸面,谁知李荣春竟不觉得意。那三元心中一想,道:“必须如此如此。”遂叫:“大爷,尔说罢了不去与他计算,依小人鄙意是罢不得的,需求向他实际为是。”李荣春问道:“为甚么样必然要我去取讨?”三元道:“那花子能常日作歹多端,本日又抢去施蜜斯,必定逼她结婚。那施蜜斯乃总兵之女,令媛贵体之人,必知守礼,定不肯做他小妾与他结婚。想花子能刁悍成性之人,焉肯干休?如此看来,两个必定打做了一堆。尔想花家人浩繁少,施蜜斯乃一个孤身妇女,如何是他敌手的?大爷啊,尔是济困扶危的豪杰,必须去救她出来才好,不然就被旁人群情说大爷的人被花家抢去,连讨也不敢去讨,岂不被人笑杀?”李荣春道:“如何是我的人?”三元道:“施蜜斯卖身葬母,大爷将银周济她,固然大爷不要她,在旁人总晓得是大爷买的人了。”三元话说未完,俄然肚痛难当,李荣春道:“尔既肚痛可先归去,我就自去对他讨人。”那三元随即先归去。

不说道人自思自想,且说来贵回到家中,正吃午餐的时候,遂将此事禀与李太太晓得。李太太当即叮咛总管:“取银五十两与来贵去办。”那淡氏大娘道:“婆婆,我想妇人死尸必须妇人收殓才是,不如叫王婆前去奉侍下棺,不知婆婆心下如何?”李太太道:“媳妇,尔说得极是有理。”便叫王婆前去奉侍。来贵与三元同王婆三人走到半路,来贵道:“我去买棺木,三元哥,尔同王婆先去,但此银子必须交施蜜斯亲收。”三元说:“晓得。”遂一齐直走到玉珍观。三元道:“道人,尔去请施蜜斯出来,银子在此要交与她。”道人应说:“即交小道也是一样的。”三元道:“要劈面交与蜜斯的。”道人暗想:“料瞒他不过的,待我向他说个明白,或是或非就不干我的事了。”遂说道:“小大叔,若说施蜜斯已被花子能抢去了。”三元道:“尔这道人,做甚么活动惹伊抢去?”道人说道:“小大叔,莫非尔不晓得他的短长?小道只说得一句施蜜斯是李大爷买了,他就将两个巴掌打得小道满面通热,他尚不肯歇,还要将小道送交县官去打枷。小道再三要求才歇,实不干小道之事。”三元道:“歹了,歹了,别人由他抢去,我家大爷周济的人尔也敢抢去了。花子能,尔这狗王8、小乌龟真不仁,不是我说夸口,别人怕尔,我家大爷是不怕尔的。道人,这里五十两银子拿去快办丧事。王婆,尔出来照顾照顾。我去报与我家大爷晓得。”说完,就行如飞地去了。那道人同王婆进房来,道人说:“此位就是施大爷,天生如此奇形怪状,却不要惊骇他,我去了就来。”说尚未毕,只见来贵买了棺木已到,道人也将此事对他申明,来贵闻言,一时大怒,将花子能名姓大呼就骂不断口,也来帮忙道人摒挡丧事,又请大夫来看施必显的病,按下不提。

闭门推出窗前月,叮咛婢女自主张。

那花子能家中也有就西席习法的人,学其拳法亦非一日之功,为何一个女子也打她不得过呢?为了酒色过分度,固然拳好,但奈脚步空虚,况施蜜斯是个将门以后,技艺精强,那花子能那里是她敌手?故被施碧霞连连打跌了两倒。只是心中气恼不过,若要当真呢又打她不过,若要歇呢心中又不肯。回意一想又爱她生得仙颜,故假笑容道:“怪是也怪尔不得,但山西人原是抠蛮的,只是来到此处就比不得尔山西了,尔就应学此处的民风,万般总要听人安慰。”口里虽是说,两手又来摸她的胸乳。那施碧霞将手一拨按倒在地,等伊爬起来又将脚望花子能屁股上一踢,花子能叫声:“嗳唷!”双手捧屁股臀上道:“尔这贱人敢如此撒泼。不好了,屎都踢出来了。”又道:“尔们这些贱人坐视不救,却呆呆立着看视。”这些小妾道:“少爷尚且跌了三倒,何言我等那里是她的敌手?”花子能此时发怒如狂道:“尔这贱人好不中汲引,敢如此没法无天么?尔们将这贱人与我捆缚起来。”这些小妾大师上前劝道:“少爷不必活力。”花子能道:“这个娼根敢如此无礼,将她捆缚吊在花圃树上,活活打死她。”这些小妾又劝道:“少爷不必活力,大人莫怪小人之过,本日是做亲不成了,等候三日,我们劝她转意转意便了。”花子能道:“我若不念着世人面上安慰,就将尔活活打死。”遂肝火冲冲走下楼而去,这且不言。

话说李荣春来到花府门首,叫道:“管门的,尔去报尔少爷晓得,说我要见。”管门的见是李荣春,就说:“大爷请入厅上坐,待老奴去请少爷出来相见。”说完,随即入内禀与花子能晓得,说:“少爷,李大爷在厅上要见少爷。”那花子能因被施碧霞踢着了屁股臀疼痛难当,正在迷惑,忽见管门报说李荣春要见,乃想道:“李荣春向来不到我家的,本日何故突但是来?必为施碧霞之事。也罢,待我出去见他便知分晓。”赶紧换了衣服,带了花瑞、花兴二名家人随了出来。

管门的报导:“少爷出来了。”那花子能见及李荣春,叫声:“李兄,久不相会了。”李荣春想道:“我亦何尝与他称兄道弟。”只叫声:“少爷,久久不见了。”花子能道:“不敢,不敢,我门生何德何能敢承帮衬,欢迎不周,多多有罪,请进内奉茶。”李荣春应道:“请。”两人谦逊了一回,遂联袂同业,来到加德堂。这加德堂是第二进的大堂。那花子能与李荣春到堂中,遂分宾主坐下,家人献茶吃毕。花子能道:“叨教令堂大人纳福。”李荣春应道:“托赖。”花子能又问道:“令阃纳福。”李荣春答道:“颇过。”花子能又道:“老兄迩来一贯清吉?”李荣春道:“不过如此。”亦回问他道:“少爷迩来清吉?”花子能答说:“亦不过如此。但思我与老兄均是宦家,相互又是个财主,又同亲居住,尊府离我舍间虽说有二里之远,亦算是隔壁右,为何路上相遇如同不认得一样,亦无一言相问,倒是为何?”李荣春道:“少爷乃赫赫相门,四海名闻,我是一介贫士,安敢与少爷来往?”花子能应说:“又来讽刺了,小弟早欲与兄结拜,弟奈山鸡不敢入凤群。”李荣春回声:“言重。”花子能道:“我想李兄虽有百万家资,到底不是本身趁来的,乃承先人遗下的,故有如此看其太轻。闻得尔迩来挥金似土,又听得旁人称兄叫做甚么济困扶危小孟尝君。我说尔这小孟尝君饥不得食,寒不得衣,要他这个浮名何益?尔本身的钱钞日出日销,难聚易散,想其贫民银子借到伊家,后代伉俪吃饱且醉,使遇诸途,不过叫一声李相公罢了。到尔本身乏时恐怕靡人莫能救尔。不是我胆言,尔宁趁早收了这小孟尝君名号,免致厥后本身缺用,许时恳祈别人就难了。李兄,尔说我道此语是也非也?”

小孟尝夜困园林

才得坐下,只见丫头捧了三十二杯茶来,大家吃了茶。又见花子能也上楼来,大家立起家叫道:“少爷来了。”施碧霞也立起来,见她们叫少爷,也随口叫道:“少爷万福。”满面害羞,正要跪下去,花子能道:“不要如此。”一手扶起,再将施碧霞一看,说道:“公然生得妙,还是我少爷的好造化了。”乃执其手叫声:“这里来。”那施碧霞赶紧顿脱了手。此时心中已经明白,想道:“他必是官家恶少爷,奴家比如鲜鱼上他的钩钓。不晓得人因何瞒我,奴家因时忙意乱,未曾问得明白,被伊骗了来此,看伊行谊乃是不良之徒,不然为何小妾如此之多?奴家自有主张。”花子能叫道:“碧霞尔来,少爷与尔说话。”施碧霞身子却不肯动,只答说:“少爷有何话说?”花子能走上前来,双手拦腰一抱。施碧霞心中大怒,将身一闪,将手一推,将花子能推跌了一跤。花子能爬了起来,心中大怒,骂道:“尔这小贱人,敢如此大胆么?我少爷的名声那个不怕,就是官府也怕我少爷。尔这贱人敢如此猖獗。”遂叫丫头:“将这贱人的衣服都剥了,按倒在床好与我作乐。”

再说李荣春来到海丰寺与法通长老下棋谈叙。那法通长老只得三十多岁之人,兼有品德,更学的琴棋书画无所不晓,固然是个和尚,常常与俗人来往周旋,就是这些士人因他一团和蔼,都爱与他相处,以是李荣春常来与法通长老闲谈。那日李荣春来到海丰寺与法通长老着棋,只见三元跑到内里叫道:“大爷不要下棋了,那施蜜斯被花子能抢去了。”李荣春道:“施蜜斯被花子能如何样就抢去了?”三元道:“因被他一见就抢去。现在大爷快到花家去讨了他返来,如果迟缓就无用了,许时就不是原封货。”李荣春道:“胡说!我且问尔,方才叮咛尔的银子可曾挪去么?”三元道:“小人已挪去,本要交与施蜜斯,因她被花子能抢去故交与道人。”李荣春道:“只要有棺木之费就罢了,施碧霞又非我的亲戚,何必我去取讨,我也不要见花子能这禽兽的人。”这恰是:

这些小妾一齐道:“少爷不必活力,念伊新来的不晓得事理,临时饶她初度。”又道:“施蜜斯,尔乃聪明聪明的人,山西来到此处遇着我家少爷,可知前人说的好:有缘千里能相会。我家少爷因爱尔花容月貌,生得美好如此,叫尔几次不来他不怪尔,如果我们如此,早已被他打得半死了。我们比如群花劝牡丹,凡为人万事总要耐烦。尔可知花府的威风那个能及他?吃的俱是山珍海味、龙肝凤髓,呼奴唤婢,尔若从了他好不受用。”施碧霞道:“若不从便如何?”花子能道:“我怕尔不从么?尔今到此如同飞虫投入蜘蛛网,看尔飞得出去么?”施碧霞道:“啐!休得胡说,尔不成把我施碧霞小觑了,我祖父亦曾做过冢宰之官,就是我爹爹亦受总制之职。奴家算是令媛蜜斯,现虽流浪,不致狼狈。况我在上另有哥哥,今后青云得路,规复我先人之职亦未可料,何其欺辱,尔亦不要看错了。”花子能道:“尔说尔家曾仕进么?依我少爷看起来如同芝麻大的官,待我少爷说出来,恐连尔的魂也唬出来呢。我爹爹花锦章,官封一品,当朝宰相;我二叔花锦文,官居九州都招讨;三叔花锦龙,亦受太子太保兼管总漕;四叔花锦风,他的官最小,当今是皇上的姊夫、先王的驸马。我名花虹,字子能,莫说是尔,就是文武官员谁不怕我花少爷?”

再说花子能押着肩舆来到府中,叮咛家人预备今晚结婚物件。此时施蜜斯轿已到内堂,那三十一个偏房小妾早已闻知娶了施蜜斯返来,遂大师商讨前去接她。那些小妾多是艳妆打扮,抹粉涂脂,走到施碧霞轿前叫道:“蜜斯请出轿。”施碧霞一看,心中暗想:“为何这些女子尽是艳妆娇娇打扮?看她们这等行动不似上等之人的模样,如果劣等之人,又不是这般打扮,奴家到此还是做丫头,为甚么蜜斯称呼?看此家倒是个大官家,只是这三十余人教奴家如何称呼她?”只得叫声道:“各位请。”这些小妾一齐说道:“蜜斯请。”遂将施蜜斯引上万香楼。这些小妾道:“蜜斯请坐。”施碧霞道:“各位请坐。”

那施碧霞不听此言便罢,听了一时心中大怒,柳眉倒插,暗想道:“本来杀我父亲就是他么?待我先杀了此贼为我爹爹雪些肝火,然后再杀其父叔便可报仇了。”又想一想道:“不成,我杀此贼不难,只奈哥哥病在玉珍观,岂不害了我哥哥,绝了施家卷烟?等候哥哥病好再来报仇便了。”遂叫声:“花子能啊花子能,尔这狗主子,尔这小贼囚,凭尔花言巧语说得天花乱坠,我施蜜斯是不好惹的。自古至今须当依礼而行,何曾见灭孔门大礼而就粗心?任尔势大如天,我施蜜斯是不怕的。尔若见机者快些下楼而去,如若不然恐难逃我施蜜斯的拳了。”花子能道:“尔这不识好歹的贱人。既然愿将身卖,那里有人来买尔?多亏我少爷收留了尔,也有肩舆接尔来的,也不为无礼了,反说我灭礼么?”施碧霞道:“啐!奴家母切身故,奴家卖身收殓愿做丫头,若要奴家为妾,除非太阳西升东沉,水向上流即相从也。”

花子能道:“尔休得嘴硬,尔如果和暖和婉便罢,再敢如此硬强,我少爷是不依的。”一面说一面走近身边,一手伸去摸她的乳。施碧霞就将左手撇开,右手连续几个巴掌,打得花子能叫唤连天道:“好打、好打,尔这贱人当真打了我么?”施碧霞道:“就打死尔这贱囚亦何妨?”说声未完,连续两手几个嘴巴,打得花子能眼目昏倒,头眩肉痛,一跤颠仆在地下。这些小妾扶起花少爷,个个抱怨施碧霞,说道:“施碧霞,尔休得装呆,少爷是打不得的,打了少爷是有罪的。”花子能气得吼怒如雷道:“尔这贱人,本日敢打仆人么?我送到官去打尔下半截来,尔才晓得我短长呢。”施碧霞道:“我是不怕人的,若还说尔是仆人,为何逼奴为妾?就到当官奴是有理,凭官判定也不能从的。尔们这一班歪货不要帮其恶、助其凶,大师驶了一帆的风,我是坚心发愤不从的,看尔们怎何如得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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