胸中经济此时信,塞上功名它日勉。

梅巡抚到了甘州,就有杨总兵、道、府、州、县等官,带来很多将校前来远接。坐了衙门,杨总兵先见了,待茶而别。然后各官连续进见。过了三日,杨总兵又来拜。告茶已毕,杨总兵开言道:“一来小弟与垂白叟拂尘,特来面请。二来为边寨兵丁,苦患豆疮,僵卧郊原,奄奄待死。今欲会同了垂白叟,乘此机遇要去剿他。若能胜利,蟒玉可得。”梅巡抚道:“我辈取蟒玉于病中,人将笑指为豆疮使所赠。决然不成。况肇事边城,万一是以而劳兵动众,朝廷岂不归咎于我?”杨总兵连声喏喏,把这事就搁起了。

报到湖广麻城县,之焕正收了百来个弟子,在梅市处所建了书馆,朝夕课经讲艺。忽闻此报,真以从天而下了。恰是:

话说魏忠贤如许威势,崔呈秀如许贪婪,一个身后凌迟,一个身后斩首,如果幽灵有知,亦当自笑。只要客巴巴因为没处查她尸棺,免了身首异处,倒便宜了她。虽是这般说,她生前虽逞艳质妖姿利诱人主,又仗天子宠灵横行都下,实未曾害几个朝官,伤几个善类。全尸之死,也算便宜了她。儿子既斩在西角头,聊可正其应得之罪。至于客光先、客璠、杨六奇发配放逐,大家之所犯所受,允得其平。可见恶人内里也有大小轻重,天眼清楚,报应一些不错。

未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化。

莫道文人边略少,功成俄顷识英姿。

到明日,公然刘国龙、李过,每人出份金三钱,交与羽士。这羽士原是个惯拐小官的,反赔了好些东西。纵情欢会,吃到半夜才散。

忠良身先人追惜,巨恶本来并戮尸。

到任才一月,忽边兵入嘉峪关。梅巡抚会同杨总兵分摆布出师夹攻,边兵大败,杀他将官二十余员,兵二三百,降其老弱六百余人。边兵今后再不敢犯边了。上了报捷的本,朝廷特加褒赏,天下都知梅之焕是文武全才。有诗为证:

梅之焕清算行装,府、县到门敦请,不敢久稽,单身就道。只带了亲弟梅之,并七八个伴当,迤逦北行。行至信阳州,接着了敕书。敕书内有“便宜行事”四字,梅之焕举手加额道:“圣恩,圣恩,比前更自优渥,敢不竭犬马之力,誓死以报知遇。”

十三小子手撩衣,视铁非铁神欲飞。

宁辞蟒玉不乘危,正正堂堂自出师。

楚才自昔比三吴,义气文章冠两都。

近地有个刘老儿,也是有身家的,单生一子名国龙,也是十三岁了。二岁上丧母,便没人拘管,飘飘零荡。父亲大哥耳聋,又管他不下。不期与李鸿基相遇,两个说得投机,遂为好友。一日李鸿基同侄儿李过,只约了刘国龙,在郊野放马。又到空位上耍一回拳,就在本处一个小村店吃三杯。说到我们三人志同道合,何分歧去学些技艺,做些大活动?“那书读他做甚么,我见了书,就头疼了。”三小我一齐笑将起来。随即算还酒钱,出了店门。一起筹议定了,要学桃园三结义。到明日出了二钱一个的分子,买了三牲祭礼,借一个关帝庙里结拜为结义兄弟,非论甚么叔侄了。

梅市弟子束卷辞,甘肃貔貅伏身选。

机阱陷人还自陷,任教摇尾倩谁怜?

崇祯览奏批道:“既集会明白,着行客籍抚、按,魏忠贤于河间府戮尸凌迟,崔呈秀于蓟州斩首,其客氏身尸亦着查出斩首。将爰书刊布,中外晓谕,觉得奸恶乱政之诫。魏志德等放逐。其魏良栋、魏鹏翼、崔镗、崔钥,既系孩稚无知,准释以彰朝廷法外之仁。”这本一下,随该各抚、按遵旨,将忠贤发尸凌迟,呈秀亦将尸斩首。客氏身尸,却无从查验。有诗为证:

《清平乐》

熊罴比赛,貔虎抢先。击长毂以雷奔,望高旗而电集。千百成旅,四七为名。往来往来,高高低下,如吹炊火而涨日,似起沙砾而薄天,在上者学不专经,素知韬略;鄙人者阵非师古,得意纵横。郁郁中圉,偏伤远塞;依依垂柳,益怆边城。无劳聚米而列队能圆,不待披图而山川在掌。前呼后拥,地裂山崩,堂堂巡抚下甘州,烈烈千旌过渭水。

彪虎党科罪爰书花前徒倚,日月如流水。旧事批评犹未已,何暇翻黄曳紫。忙将闲手关门,挥毫别有乾坤。斥佞旌忠公案,千秋万古犹存。

却说朝里有户科给事中李觉斯,上了一本道:“权奸虽殄天刑,权党未正国宪,伏惟皇上一怒以畅神明之怀,以洪尧舜之量事。”内参魏忠贤十孩儿、五虎、五彪,用心比弟侄更狡,造恶比弟侄更大。崇祯批:“三法司集会来讲。”刑部苏尚书,会同都察院曹思诚、大理寺左少卿姚士慎等,考虑议妥,连名上本。本道:

偶尔作贼何弘愿,几上之肉釜中鱼。

拜过关王,鸿基就要比比力量,去拿那神座前的铁香炉。问问羽士,说有七十三斤重。李鸿基就走至炉边,悄悄的提起来,在殿上走了一转,好端端放在本来去处,不费一些力量。羽士没有一个不吃惊,赞他好本领。有诗为证:

§§§第二十回文武才擢抚甘肃

旁观叹绝迷五色,眼中罕见此强力。

公非公是在民气,君子不见奸人没。

一日圣上偶到赃罚库,睹了籍没忠贤的奇珍奇宝,乃叹道:“天下脂膏,都被阉奴刻剥殆尽!”一头说,随于逐件检玩。也是合当有事,看到金字贺屏,是次相张瑞图亲笔写的,圣心大怒。明日坐朝,调集众臣说道:“张瑞图擅通逆珰,谀进贺屏。本该重处,天下只道擅戮大臣,民气不平。姑从轻逐他回籍。”旨意一下,可惜文章冠世,誊写出群一个才臣,只为主张不定,凭借权奸,一并被斥去了。恰是早知本日,悔却当初。

这回把朝里的事放过一边。且说陕西有个延安府,乃近边关的处所,极远的府份了。其地之人都有些力量,文才少技艺多,不肯温馨。一味凶恶暴戾,见事风生。府份有个米脂县,是个小小县份。这县都鄙少,堡集多;城里人少,城外人多。其县有个双泉堡,是个大大村镇。东西两街口,有两口大井,故此唤做双泉堡。这双泉堡大富的也甚少,极贫的也未几,只要中等的财主,倒也有一二百家。堡西有个李守忠,原是丰衣足食的小财主。他父亲李海,就以种田种地起家。但只都是单传。唯有李守忠生一子李鸿名,娶妻完聚二十岁了,万历丙午年正月里,守忠又生一子。那鸿名在玄月里也得了一子,十仲春里鸿名就死了,也只算得单传普通。守忠又喜又悲。三年后打发大媳妇转嫁了,只和妈妈扶养一子一孙,度其工夫。

未言射石能没石,气欲吞天众星白。

崇祯批下旨意道:“奸逆盗权,诡计叵测,凡厥翅膀,所当严惩。五虎、五彪既集会确的,李夔龙、吴淳夫、倪文焕、田吉,行客籍抚、按追赃,照数解助边饷,尅日发四周卫所放逐。田尔耕、许显纯,即着客籍监候处决。崔应元、杨寰、孙云鹤,行客籍抚、按,发边卫放逐。各犯诰命通行追夺,觉得附权蠹政之戒。”命下,刑部一一发各客籍抚、按,监候的监候,发遣的发遣了。有诗为证:

崇祯改元了,正月灯节已过。仲春,崇祯召对平台,内阁黄立极、施凤来、李国、张瑞图,大小九卿都在。问了些明廷政事,忽在御袖里取出毛士龙原上的本,把与辅臣们看道:“这小我大有经济,朕欲用他,可惜他死守林泉,不肯退隐了。朕记得有个赣州巡抚梅之焕,当时朕在信府时节,有人说他是文武全才。为何不见了此人?莫不也是魏忠贤逐去的么?”施凤来答道:“臣素识其人。他任南赣巡抚,丁内艰归去了。端端坐在家里。只是魏忠贤悔恨杨涟,迁怒楚人。又见梅之焕刚强恃才,特授意党人徐大化参之焕,道入王安幕。魏忠贤矫旨削籍。不久又以周士显转铨事,诬之焕悬坐追赃,皆党人陈序、梁克顺罗织成案。不久又有周应秋讼言于朝道:‘梅之焕何如谩骂我上公,并作诸犯警事!’魏忠贤便欲矫旨逮问。臣等举朝不平,忠贤因之暂止。今久不作长安梦。陛下问及,真尧舜为天下得人之心。”崇祯道:“朕素知其人能够大用。今甘肃缺巡抚,这是边方要紧地点,非文武全才,不敷以任此职。朕心欲用此人,众卿觉得何如?”诸臣齐声答道:“皇上如天之仁,普照天下,足见忧国忧民。何愁不治?何患不平?梅之焕此任,允合群情,臣等不堪欣幸。”崇祯说道:“既是这等,不必会推,着吏部快写敕与他。”随即星夜起用梅之焕,做了甘肃巡抚。

此时虎彪处了,朝里另有杨维垣等几员,在籍另有阮大铖等数十员,逐步儿有人谈及了。崇祯未敢遽行,细细还要查访。这恰是贤主慎重的意义。

行到了陕西交界,衙门吏书皂快,带了卫兵三百名,远远跪接。今后旗号蔽道,鼓乐喧闻。堂堂军门,又是帝心特简,哪一个官员不竦身恭敬。梅之焕就在省会到了任。三朝行香已毕,陕西巡抚请吃了顶风酒。第四日就起马往甘州进发,这番随行的兵就有二三千了。但见:

《谒金门》

大僚朋比共为奸,世袭烟消辱先人。

刘国龙见李鸿基悄悄提了七十三斤的铁香炉,又不面红,又不喘气,便道:“大哥好力量,只怕咱提它不起。”鸿基道:“兄弟不要没志气。异日还要踢天弄斗,谅这小小香炉,就说提不起了。”刘国龙端的上前撩衣把铁炉一提,那里提得动。两手去抱,却也抱将起来。但只走得四五步,便放下了。李过见他两人风景,也便伎痒起来。尽力向前把炉一提,却也提不动,也学刘国龙抱将起来,走了十四五步,就放下了。离这本来去处,倒有二十步远了。羽士奖饰道:“我们摇也摇不动,如何三位天生如许好本领。真正可贵,这便是当今李存孝了。”李鸿基又左手撩衣,右手把炉提起,绕殿又走了一转,才放在本来去处。略歪了些儿,又提了一提,端端方正,才把手放了。羽士连声喝采道:“你李爷好人,才积下大德,如许好子孙。”李鸿基道:“咱要做大丈夫,横行天下,自成自主一番。若守着咱爷这些家业,优游度日,也不为男人。三年前曾得一梦,梦见一个长大将军,叫咱为李自成。咱想要改了自成名儿,贱号就叫鸿基,你二位道可好吗?”刘国龙说:“咱两个小兄弟,替大哥庆号。”羽士道:“小道也搭一份,依原在敝房来何如?”谈笑了一回,就在羽士房里杯盘狼籍,各吃得醉酗酗的去了。

八岁上送他儿孙上学,儿子取名李鸿基,孙子唤名李过。这叔侄两个不喜好读书,酷好抡枪弄棒,练习厮打。空拳比武,各不相让。李守忠再三嗔责,他们那里肯改。读了五年的书,准准每人识了三五百个字。十三岁上,李守忠的妈妈殁了,李鸿基与侄儿李过,那里有个哀思的心肠。背着李守忠出去寻朋觅友,吃酒撒泼,无所不至。

笔诛原自法冒昧,其恶数之如数发。

文武全才世能几?嗟哉彪虎笔遭诛。

国之有法,帝王以是律世,即臣子以是律身。故奉法唯谨,必不趋豪门而开纳贿之路;守正不阿,何至杀性命以当媚灶之资。乃有身居文武之列,名号虎彪之凶,若李夔龙、田尔耕其人者,臣等钦奉明旨,再将前后纠参之疏,备细查阅。除魏忠贤、崔呈秀、客氏具招另题外。其参五虎各犯,有谓别人典铨,大家不能自越,李夔龙典铨,登时便作佥堂,且谓挟买官之赀而至者。有谓吴淳夫一郎官,不数月,他已跻卿贰,虽董卓之蔡邕一岁九迁,速不是过,又与崔呈秀受彼织锦六令媛者。有谓河南道掌道御史报提有日,崔呈秀欲越十余人用其亲信倪文焕,必俟文焕差竣回道,然后具题,又与崔呈秀植党骗财,赃盈巨万者。有谓田吉被怀挟之参,瓦全已去,乃二载曹郎而尚书极品,叨名器若承蜩,又满载而归,家累陶、石之富。总之,明旨云“附权骤擢,机锋势焰,赫奕逼人”,足以蔽其罪矣。按律云,官受财枉法至满贯,绞罪者发四周缉所放逐。谨按诸犯被参,各有入己之赃,正合受财枉法之律。如吴淳夫以六千计,倪文焕则以盈万计,皆明显分受列于参疏,可照数追者。李夔龙、田吉,虽疏中赃数未经开坐,然一称挟买官之赀,一称累陶、石之富,非纳贿何故得此?既经论劾,难以轻宥,二犯合行各追银一千两。各犯事同一体,俱应遣戍以儆官邪。并乞敕行客籍抚、按,就近严追,以助边饷,兙日发遣,无容缓者也。其参五彪各犯,有谓田尔耕、许显纯、孙云鹤、杨寰、崔应元,狐假鸱张,伤害多命,皆忠贤门下刽子手。有谓田尔耕掌锦衣卫,许显纯掌镇抚司,忠贤草菅性命,皆出两人之手者。有谓许显纯敲扑缙绅,皮开肉绽,尸腐虫蚀,目不一瞬者。有谓许显纯、孙云鹤、杨寰、崔应元收罗熬炼,钩棘连累,榜掠惨于炮烙,泣冤魂才半夜片纸者。如杨涟、周顺昌、周起元等一十余人,俱毙卫、司之狱。总之,明旨云“受指怙威杀人,草菅幽圄累囚,沉冤莫白”,足以蔽其罪矣。按律云,官故戡平人,因此致死者斩;同僚官知情共勘者同罪,至死减一等,杖一百,流三千里。例云,酷刑官,非论情罪轻重,辄用惨刻刑具乱村,若致死至三命者,武官发边卫放逐。田尔耕、许显纯系掌印故勘之官,应议斩律;孙云鹤、杨寰、崔应元系共勘之官,减流另不足罪,所当按例究遣,投诸边裔,以御魑魅者也。恭候命下实施。

我今细数伊畴昔,以代春秋之笔诛。

恶曜临门得艳姿风发发,吹瘦寒花明月。晨起懒将尘砚拂,却为闲周折。逆闯出身须细说,想起不由立发。天谴凶星心性劣,累我操不律。

官不杀之致蔓衍,千秋话及长嗟吁!

莫说梅之焕坐镇严边,功多劳重。他一心为国,未雨绸缪,又上了一本,要简将练兵:“将懦者罢之,兵弱者汰之。庶几不糜俸糜饷,无忧东顾。”崇祯又准了他的本,仍许便宜行事。梅之焕就择日下了教场,先把那旧将旧兵严加考核,去了十八员将官,并去了二千五百兵。另行出榜,招将材,募健卒,好生严紧。不在话下。

乃有大明自成李,起家恶棍人轩渠。

生杀惟心信手摩,报施不爽帝忘我。

惟唐黄巢走天子,然亦匪久为人屠。

不生东南生西北,搅乱乾坤眠不得。

§§§第二十一回凶星出世多强力

人臣无将,将则必诛。况刀锯之余役乎?魏忠贤挟先帝宠灵,钳制中外,交结客氏,傲视宫闱。其大者如嗔怒张国纪,则立枷而杀数命,且连纵鹰犬,几动摇乎中宫;私撼成妃、裕妃,则矫诏而革封御,至摧抑尴尬,竟断念于非命。夫且不知上有君父矣,其于臣僚何有?因而言官死杖,大臣死狱,守臣死于市曹。缇骑一出,门路惊魂;告发一开,都民重足。生祠遍海内,半割素王之宫;谀颂满公车,如同新莽之世。至尊在上,而自命尚公;建国何勋,而数分茅土。尚嗾无耻之秽侯,欲骈九命;叠出亲信以内党,遍踞雄边。至于出入禁门,陈兵侵占,战马死土充满私家,此则路人知司马之心,蓄谋非指鹿之下者也。天讨逆贼首加,寸磔为快!客氏妖蟆食月,翼虎生风。辇上声气必问,禁中摇手相戒。使国母尝怀忧愤,致二妃久抱乎沉冤。且先帝垂死之旦,诈传荫子,尚以只一为嫌;私藏见籍之赃,绝代珍奇,皆出尚方之积。通天是胆,盗国难容!崔呈秀则人类鸱鸮,衣冠狗彘。谁无母子,而金绯蟒玉,忍不奔丧;自有亲父,而婢膝奴颜,作阉干子。握中枢而推弟总镇,兵柄尽出其家门;位司马而仍总兰台,立威欲钳乎言路。睚眦必报,威福日张。总宪夙仇,迫为地中之鬼;铨郎乍吓,惊吊颈上之缳。凡逆珰之搏斗士绅,皆本犯之预谋。帷幄选娼挟妓,歌舞达于朝昏;鬻爵卖官,黄金高于北斗。虽已幽快于鬼诛,仍当明正于国法。其他魏良栋、魏鹏翼、魏志德等十四名,及崔铎、崔镗、崔钥等,或赤身狙狯,或黄口婴儿,济恶而玷贤书,无功而撄世爵,切应投于荒裔,以大快夫群情。候命下,本部行客籍抚、按,将魏忠贤于河间戮尸凌迟,崔呈秀于蓟州斩首。其魏志德等,发烟瘴空中永久放逐,追夺诰命。魏良栋等四名老练无知,或准释以彰法外之仁。

历代岂无盗贼起,随起随灭无留余。

Tip:拒接垃圾,只做精品。每一本书都经过挑选和审核。
X