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自成弄不过韩金儿,心生一计,只说四方不安好,咱技艺还不非常精熟,要往延安府去再学几时。韩氏撒娇撒痴道:“我的亲哥哥嗄,你去了,叫我怎放得心下?”李自成道:“不过半月旬日就返来的。这里往府城不远,去去来来,打甚么紧。”随即清算行李,和韩氏隔夜叙别了,竟自上路。家里原只剩得两个家人媳妇子。一个十七岁的小厮李招,迟早看管流派。

妖娆莫道腰肢细,太阴星遇真太岁。

《相思引》

顿时一班人,连夜跟从孟县丞往双泉堡来相验。韩氏身故,轰动了无数人,都来视看。到得家里,不料李招已报知韩婆了。带了很多真真假假的乡亲,把家里已抢个半空。韩婆儿已写有状词喊禀。

若并精力求职业。岂容流寇恣纵横?

众君子乱世弹冠初冬薄冷轻风袅,百岁工夫易老。丢却闲花闲草,著作无多少。忠佞评题添烦恼,新政铺扬不小。凭着笔酣墨饱,须令烟云绕。

话说李自成娶了韩氏来家,第一夜就被她缠个不住,连干了三四次,才蒙眬睡去。没半个时候,韩氏又在睡梦里推他道:“我的哥哥呀,你妹子韩金儿熬了好些日子,彻夜定要和你弄个欢愉哩。”李自成被她再三推醒,只得又和她弄耸一回。已是大天亮了。

两阵摆圆,双戈乱举。莺声呖呖,叫亲哥哥快放马来;龟首昂昂,唤好姐姐休将门锁。一个吼怒如虎,弄妇女如羊;一个珍惜若金,赤袅身故任。逆流倒峡水洋洋,骨颤神酥声喘喘。

艾同知仍旧佥出牌来,拘这一班人复审。李自成明知漏泄媒介,这一番必定送了性命。一时怒发,提了明晃晃的刀,恃本身力大,衙门人又不防备,赶到后堂,正值艾同知佥押,把刀一搠,正中前心。又刺伤了一个书办。世人见他凶暴,况又手无寸铁,如何抵挡?被他提刀洋洋出城跑了。忙到双泉堡,一堡的人都未知他杀官一事,被他带了三四百两银子,星夜往甘肃处所逃死去讫。比及官府捕提凶身,不知他已走去多少路了。

却说李自成住在延安府十余日,保养身材还是雄浑,又想回家叙话旧情。此夜偶因天晚,归不及,就宿在十里铺处所。再也睡不着,耳热眼跳,好不难过。内心想道:“是我久别娘子,驰念而至。啐,啐,啐,明朝此时,我把她提起小脚儿捣进洞里了,何必恁般想她。”干脆放开动机。才蒙蒙眬眬睡去,身子已走到本身房里。只见一个后生,捧倒了韩金儿,在那边大弄。不觉怒从心起,拔出刀来杀后生,被他走了。回刀却杀死了韩金儿。蓦地惊醒,却还睡在饭店里。道声惊奇:“如何正将回家,有此梦?”眼巴巴比及天明,打发了宿钱,也不用饭,走回双泉堡。

说时迟,当时快,不觉住了四个月。他见罗西席技艺精熟,件件皆通,考虑要约那刘国龙、李过都来就师。密密写一封半通不通的字,寄到双泉堡来,上写道:

李自成见老婆已被杀死,奸夫又被走了,又气又苦,心头小鹿儿乱闯,考虑要清算些金饰逃脱。谁知事机不密,却被邻舍发觉。都三三两两走拢来,围住了李自成问其原因,竟走不脱了。有一个王保甲,怕李自成走了,扳连地邻吃官司。又怕他豪杰了得,不便擒拿,便哄他道:“向来为奸情杀了老婆,自首到官,还要给赏。是大丈夫之所为,何必着忙。”世人一齐撺掇,李自成只道是真,竟同邻里赴县出首。

剧寇自成莽夫耳,溯厥起手真堪鄙;

话休烦絮。且说韩金儿在家,合法不暖不寒时候,没瞅没睐,日里还滚过了,夜里好不难过。隔不上五六日,把小厮李招收用了。小小年纪,济得甚事。叮咛他内里寻人,那小厮胆量不大,又怕寻了别个,不要了他。口里虽是承诺,只不上紧去寻。蹉蹉跎跎,过了十来日。希冀李自成回家,再整旗枪大战几夜,泄泄那些欲火。偏生盼他不到。

哪知这妇人原是老妓所生。幼时老妓死了,过继与韩妈妈为女,就姓了韩。极是个贪吃懒做,好弄那话儿的。十四岁上,卖与省会一个老乡宦为妾,韩氏嫌那乡宦老了,尽管激激聒聒不安本分。住了三四年,偷了书房小厮,老乡宦把小厮活活打死,韩氏退还娘家,只追一半财礼。是以又卖与府城一个富监生。那监生为没儿子,先有了三个妾,韩氏进门是第四房妾了。何况监生也有三十来岁,不中她意,又偷了两三个俊仆,实在打了一顿,又退还娘家,连财礼也不追,凭她再醮了。

李自成到了监中,晓得他是安闲的,反来阿谀他,与他摆酒拂尘。晚间一个丁门子,是艾同知用人,来与李自成悄悄打话,要他“烧炷香”,方可从宽结案。李自成道:“家中已被抢尽,父亲、侄儿都往他乡未回。须得召保出去,方能措办。”丁门子回了艾同知话。顿时召保,自成保了出来。把屋子、地步尽数不留,一总卖了五六百两银子,央丁门子送了艾同知二百两,才复出审单道:“李自成因妻韩氏不良而杀之,却无奸夫同杀为证,何故服人?况分歧律。姑拟徒,俟获奸夫再审。”李自成大怒道:“明显奸情杀了淫妇,理之当然。如何得了我银子,又问我徒罪?我到下属那边去告,说有丁门子是过付。”丁门子晓得这话,慌了手脚。进衙禀了艾同知,说他如此如此。

韩氏自去清算了一碗猪肉,一碗羊肉。又叫李招买了上好烧酒,一只熟鸡。打了几个馅饼,一碟葱,一碟蒜,摆在桌子上。劈面坐了,饱餐一顿。也等不得夜深人静,两个滚在一处,成其云雨。但见:

适口味多终作疾,快苦衷过始为殃。

寄字的是米脂县人,在府城告状的,李自成说了地头,他竟送到李守忠家里来。刚好守忠如痴似醉,立在门前盼望,恰像儿子或者走返来的普通。接了这字,就是天上掉下来普通,倒置哭起来。一头哭,一头扯寄字的人出来,留了酒饭。细细问了延安府老营的处所,送了此人五钱银子,把字袖了,也不把孙儿看。次日叮咛老仆李健看管家里,本身星夜往延安府寻儿子去了。

§§§第二十二回李自成杀妻避祸

艾同知缉恶遭殃无聊表情倚画屏,虚堂又见月痕生。壮心不冷,笔墨尚纵横。检到先期遭肇事,消磨更漏酒频倾。妖妻拨祸,恶煞起纷争。

不知不觉,李自成叔侄固然技艺学了七八分,年纪多有十八九岁了。李过还忍耐得几分,惟李自成开口骂人,脱手打人,尽管在外嫖赌肇事。李守忠没何如了,道是男大须婚,儿子、孙儿都该娶个妻房了。媒人说来讲去,李过不非常拣择,先聘定了邓家闺女。李自成口口声声要拣个绝斑斓的,再也不得刚巧,只得先让侄儿结婚。又过了半年,只是不得中意。一个王媒婆道:“大叔若要斑斓像意,除是二婚头女人,倒有个绝斑斓的。”李自成道:“只要斑斓,二婚何妨?莫非二婚的,巴就候坏了不成!”王媒婆哈哈笑起来道:“大叔说得有理,咱明日同去看罢。”自成道:“咱在家里等你,不成失期。”说罢就别了。媒婆回身暗想道:“人说李自成豪杰豪杰,本来如许没志气。咱自耍笑他,他只当真,倒说如许话。这也不干咱事,是他本身甘心,落得赚他些儿。”

致令凶徒生背叛,彼苍白日起愁云。

正获得门首,想了一想,不去拍门。等了好一会儿,听得哑的一声门响,倒是李招开门。见了家主,有些镇静模样。李自成越越狐疑,喝道:“你这小狗攘的,为何这等镇静?”李招此时几近惊杀了,那里还做得声。李自成大踏步出来,直到卧房门首。侧耳一听,里边哼哼唧唧了一会儿。俄然韩金儿一声浪气,连叫:“亲哥哥,咱要欢愉死也!”李自成大吼一声,把门只一脚,踢将出来。只见一小我打被里钻将出来,提了一件棉袄却待要走。被李自成一刀劈去,那人把绵袄一架,夺路鸟飞去了。韩金儿见是丈夫,吓得面如土色。精身子跪在地下,禀告饶命:“我再不敢了!”话未完,被李自成只一刀,把头已是劈开。不幸红粉才子,只为贪花,害了性命。

下日立在门首,却过了个光棍,唤做盖虎儿。此人一味油花,不肯学好,东闯西闯,偷婆娘拐小伙子,连妻房也不娶。偶尔一日,到双泉堡来看望亲戚,打从李家门首颠末。见韩金儿立的跷蹊,看得古怪,就立住了脚,把一双眼尽管看个不了。韩氏见他看得刻毒,嘻的笑了一笑道:“尽管看我做甚么?想是要描个样儿哩?”盖虎儿带着笑回言道:“实是要描个样儿,望乞施恩描一描,感激不浅。”韩氏回身就走,盖虎儿紧紧跟进客座里来。韩氏问道:“你出去做甚么?”盖虎儿道:“小兄弟来望望姐姐。”韩氏大声向内里道:“我兄弟在此望我,叫招儿取茶出来。”盖虎儿是个偷婆娘的老积手,明显晓得是认他做了弟兄,于中取事,欢乐不尽。言之未已,只见李招捧了两杯茶出来。韩氏相陪吃了,便道:“兄弟久不来看咱,你家里离这里路远,不现在夜住在咱家,明日去罢。”盖虎儿冒充道:“姐夫不知甚么时候返来,只怕不便。”韩氏道:“你姐夫往延安府学技艺去了,不知哪一日回家哩。你是从小儿的弟弟,就住旬日五日何妨。”盖虎儿便道:“只是打揽姐姐,又未曾带些小礼品来相送,心上不安。”韩氏道:“自家骨肉,何必拘拘这礼呢。兄弟请到房里去坐。”盖虎儿跟了韩氏,竟进卧房来。

此时米脂县缺了知县,倒是本府艾同知掌印。他仕进明白,不贪也不廉,不肯拗曲作直,一府都感激他。其日,一班地邻同了李自成当堂出首。李自成禀称:“妻韩氏,因小人不在家,竟和奸夫停眠整宿。小人夙起回家,亲见奸情,被奸夫夺路走了。小人义愤将妻杀死,特来出首。”地邻也是一样说话。艾同晓得:“老婆不良杀死,虽是正理,只是捉奸捉双。如果当场抓住,双双杀死,不但无罪,抑且有赏。今只杀了你妻,于律分歧,难说公允无事。”就叮咛部下人带着批,着二衙孟县丞下乡相验,然后听审。

且说李自成正在罗西席家学单刀起手。李守忠寻到他家,见了儿子,扯着哭道:“我的亲儿嗄,想杀你爹爹哩。”罗西席问了来意,才晓得李自成瞒了父亲出来的。再三劝他,该从父亲早早归去。李自成不肯道:“待我学成了技艺,回家未迟。”罗西席又说道:“你不成执迷,有违父命。若不忍别我而去,过几时我到米脂县来看你,料我本官肯放。你若不依我言语,不但背父,抑且背师,我也不教你技艺了。”李自成见罗西席如此叮咛,只得依了他。当下罗西席备出饭来,接待李守忠。歇了一夜,次日送他父子回到米脂县来。

这番大战,直到东方发白,方得云散雨收。韩氏感觉快畅,叫声:“我的亲哥哥,人间有你这妙人儿,可爱我不得嫁了你。你娘子不知怎从修来造化,却得做你的老婆。”盖虎儿道:“小弟实不相瞒,为因看不上眼,遂没结婚。若得好姐姐这风骚美美人儿,成其佳耦,咱就日日跪你拜你,把你做活观音看承,也不枉人生一世。”次日韩氏不放盖虎儿归去,拚把酒儿菜儿多赏些与两个婆娘、一个小厮,谁来管他。连续住了五夜,谁知:

未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化。

§§§第二十三回新天子金瓯枚卜

忠良奸佞听公断,不由纷繁感慨生:

这韩妈妈是贪财的,口口声声说:“我女儿模样儿好,做正,要财礼一百两;做小,要财礼二百两。”哪知李自成看上了这妇人,再和父亲说了,出到八十两财礼。说“凌晨种树,晚头乘凉”,三日里就要择吉结婚。那韩氏见李自成虽不俊雅,却也一貌堂堂,料他毕竟有本体味弄耸的了,喜喜好欢,甘心嫁他。再三逼她母亲,普通也备了些桌桶衣裳,嫁到李守忠家里来。拜见了公公,成其佳耦。李守忠见那妇人袅袅娜娜,不像个良家,就有些不像意了。

镇夜胶葛不放松,赳赳雄杰成薄脆。

李自成瞥见此女,也是姻缘辐凑,又是朋友聚头,一个灵魂竟被她揭去普通。就在袖里取出一根五钱重的银簪,递与王媒婆,先下了定。那女子娇声浪气,谢了万福。本身徐行入内去了,叫她母亲捧出茶来。李自成吃过了茶,忙起家归去。对父亲说了,定要娶这二婚女报酬妻。李守忠拗不过他,只得依允了。

莫说李守忠思惟儿子。且说李自成逃到延安府,寻访技艺西席。问着个姓罗的,原是将官出身,问军在老营里,人多说他做人豪杰豪杰,十八般技艺精通。自成得了此信,欢乐不堪。次日,备了三两银子做贽见之礼,来投罗西席。罗西席问了来意,收了贽仪,就受了自成四双八拜。从这日为始,就住在西席家里,教他枪棒。三六九在教场里,同一班门徒跑马射箭,好不消心。

恶棍少年拥妖姬,捉奸不双轻杀死。

纵令民气坚似铁,难逃官法凛如霜。

未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化。

今后三个结义兄弟,常常聚在一处吃酒撒泼。李守忠晓得了,把李自成、李过各打了一顿,还是请了个先生,要关他家里读书,希冀收他的心。谁知李自成连侄儿也不告诉,干脆偷了些银子,逃往延安府,一道烟去了。急得李守忠手忙脚乱,求签问卜,那里放心得下。又过了半月,没有一些信息,内心越慌了,哭道:“我的亲儿嗄,你好似:鳌鱼脱却金钩去,摆尾点头再不回。”

秾纤得中,修短合度。眉若削成,腰如纨素。丹唇皓齿,红颜若晖。留盼光溢,动袂芳菲。红靥写云,柳眉学月。绞锦共文,瑶贝合质。远而望之,非云非雾,如烟如霞;近而即之,诸光诸色,杂卉杂华。翡翠帘前,见美人兮迟暮;芙蓉帐里,想冶女兮柔靡。夫既烨烨乎神娇而骨媚,能无跃跃乎意动而心迷。

孟县丞相验已毕,随带一干人到县讨保,本犯监候。明日传梆,回了艾同知的话,封进韩婆子的状词。艾同知即批早堂听审。少停升堂放告,投文已毕,就审这件事情。艾同知先叫李自成,次叫韩婆子。两人说话,迥乎分歧。他状上为“无端杀死嫡妻事”,艾同晓得:“也难说无端杀死。”然后叫地邻来问,与李自成普通。艾同知又问是结发吗?李自成禀称是二婚。艾同晓得:“捉奸杀死,这再不消说了。但不是当场捉获,只杀一人。虽不偿命,不免减等之罪。”把李自成喝打二十板,临时收监。韩婆子再三喊禀,只是不睬,叮咛退堂。恰是:

熙朝泰运开,良弼梦中来。玉烛调君手,金瓯卜相材。承平仗冯翼,辅理重盐梅。生色林泉士,弹冠不消猜。

咱在延安府老营拜了师父罗老爷为师,学习技艺。你二位兄弟快来一处同窗,不成不来,丢了日子。李自成字付侄儿并付刘兄弟。正月十六日字。

过了两三月,李守忠恐怕儿子又想往府里去。只得备了一副礼,差李健敦请罗西席来家。连李过、刘国龙都拜他为师。今后罗西席来来去去,两边师徒,不知费了李守忠多多极少的束脩供应。家道也垂垂萧索了。

起来梳洗,同去拜见公公。只见李守忠有不乐之意,新郎新妇见过礼,也就回房。哪知李守忠夜来得一奇梦,梦见当方地盘叮咛道:“你家祸患进门,百日内主有大灾。你该速往河南,暂避几月。倘违吾言,今后官府缠住,悔之无及矣。你儿子李自成有祸无妨,只须同你孙儿、孙媳快走,不宜被虎所伤。”说完,扼守忠一推惊醒来,一字也不忘记。细思神明之言,不成不信。故此见了媳妇韩金儿,知她是个祸端,愀然不乐。过了几日,只不告诉李自成,却和李过申明梦中之事。假说泰安州进香,雇了一辆骡子车,装上很多东西,本身藏带二三百两银子,连孙儿媳妇一同带去。叮咛李自成:“谨慎在家,不成恃强招祸。”哽哽噎噎的说完,挥泪而别。

《桃源忆故交》

此时李自成越觉事由本身。日里大酒大肉,呼朋觅友。夜里又和浑家,你一杯我一盏,吃得春兴策动,就干那件谋生。夜夜不弄到四更天亮,不肯停止。如此月余,酒色过分,不觉一个精干男人,垂垂精力减少,腰肾酸疼,支撑不来了。有诗为证:

明早领他去,看了这女子,公然生得斑斓。但见:

问官不明吏舞文,既不偿命何当军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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