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叫静夜空迟月，已向轻风待啭莺。
请君三复宋弘言，下堂莫把荆布弃。
蕙香莫喻其旨，但唯唯罢了。是夜玉娟候至更阑，霞、莺睡熟，果与爱婢采芳逸出版斋。
霞如回顾，见是崔生，敛容而答曰：“非也。特为海棠初吐，艳冶堪怜，故偶尔偷闲一看耳。”
崔生笑曰：“西厢红树，妹所约也，故自昨暮盼至今晨，满望佳期允就。今以觅问青鸾，幸窥仙榻，洵乃天作之合，何言误耶！”
是日，展卷数四，而以心境摇摇，莫能成诵。唯侧耳而听，并窥其日影之斜。及候至夜静，杳无蕙香动静。
密约最宜防弱妹，佳章频愿和新声。
本来小莺已知玉娟前后之事，而感春怀偶，亦颇属念于生。生亦自此或谑、或嘲、或以情词挑引，遂乘晨夕之间，竟成花月期。玉娟知之，潜赋一章，以谑小莺曰：
及事毕而出，则见小莺潜立於扉外，崔生迎住而问曰：“姨姨刺绣功忙，哪得漫步至此？”小莺曰：“最怪那蛱蝶偷花，以是寻探动静。敢问哥哥，碧桃与兰孰胜？”崔生曰：“兰得其香，桃得其艳，则兰为尤，桃差逊耳。”小莺曰：“世有贪花者，得兰不敷，而又窃桃，子觉得何如？”生知讽己，乃答曰：“此情种也。”
无穷幽思禁不住，何堪莺语更催愁。
霞如余怒未息，即为备诉其事。玉娟曰：“我以彼为兄，彼乃狂悖非礼。人之无良，洵可畏也！然姊姑忍之，若一扬言，外人不察，将谓吾姊妹有私行矣。”
嫩质稜稜怯绛纱，天然容与自清嘉。
崔生亦嗟讶曰：“奇哉！奇哉！若非贤妹之命，则襄何敢冒昧？况‘莫叫静夜空迟月，已向轻风待啭莺’之句，现在笥箧，亦得讳言非妹所赠者乎？”
岂为妾心方似结，只缘君太负情痴。
霞如亦低鬟悄语曰：“哥哥自幼即耽吟咏，既遇名山胜水，则奚囊中诗草必与蘼芜并深。愚妹虽非知音，何不见教一二。”崔生曰：“昨已检点拙草付梓，容俟刻成请正。”
乌鹊桥成渡，凤凰楼乍新。
海棠合把仙妃唤，不遇知音岂解怜。
忸捏夜深明月下，隔窗私语被人闻。
珊瑚挂镜钗十二，双坐双眠向玉楼。
霞如曰：“彼时君固索吟，妾以羞怯不果。及君退出，而率尔成章，即令蕙香送达请正，信有之也。”
花茵上人曰：情之一字，能令人死。即不死，亦令人痴，多数闺阁尤甚。如文君私奔长卿，红拂妓之奔李卫公，则不成谓痴也。何也？彼盖以丈夫之眼，识豪杰于风尘。双瞳不瞽，臭味自投。不奔，直令豪杰气短耳；奔之，初不以后代情多也。以故其奔也，非情也，识也。
崔生连咏数过，欣但是笑曰：“屡蒙蜜斯厚忱，而以缘悭未就，使我相思无穷。本日秦晋已谐，不复再萌无聊之念矣！烦卿请安，慎勿爽约，而萧瑟窗前风月也。”
争知杨柳丝初长，却羡桃花色正妍。
小妹效颦休作诮，风骚原让姊先偷。
蕙香信觉得实，遂不索诗，而谬为他语以复霞如。
霞如惊诧曰：“兄何出言悖礼，谬诞如果。夫西厢红树，崔莺之丑行也。妾虽愚笨，颇能以礼自娴。因属兄妹之称，故尔相见不避，何乃拟人以匪类，引诱以淫亵耶！”
崔生稍以微词挑之，霞唯昂首不答，遂即趋出。将欲掩扉展卷，忽见双鬟蕙香，疾步而至，袖中取出片纸曰：“此大蜜斯命以送郎者也。”崔生展而视之，上书一绝云：
既而将晚，密谓蕙香曰：“我稀有字，烦汝悄悄递与崔郎。彼如问汝短长，汝但含混以应之。”
崔生亦笑曰：“我倒非谎，只怕卿太弄乖，只今诗翰珍之笥箧。况自抵卿家以来，每夜会于东斋者，已频频矣，亦可讳言不是卿耶！”
小莺亦有诗寄霞如曰：
生虽偶然招考，而笔墨自佳，竟以劣等人泮。其父喜甚，即央媒氏，以秦晋恳于玄洲。玄洲答应，立拟赘生为婿。
临安卢云卿，钟情所至，私奔月嵋，才貌双艳，足称良伴。而其痴情敏识，真堪与二美伯仲。然彼则流声竹简，兹独埋没不称者何也？盖因月嵋贵后，讳言其事，故家乘阙而不载，史氏闻而不详。即鸥隐士《艳异》一编，未经搜入。
霞如虽极防闲，而娟、莺意合，每涉私期，则相互递相守望。崔生一朝而有三美，偷寒送暖，互缔鸳鸯。盖因霞如有诗癖、棋癖，若使吵嘴阵围，则子声丁丁，竟日不倦；或以新题限韵，则盘桓月尾，彻夜凝神。故生得以乘间寻欢，偷闲赴约。厥后小莺每以细故挞其女奴，女奴含愤，遂以其事告密屠氏。
崔生得诗，欣然喜跃，不觉手舞足蹈。宛转自思：谁想完竣姻情，竟在此处。既云迟早，则其所约决不荒唐。若到阳台之上，其趣当何如也。
少顷，玄洲自外归，欣然相见，备问寒温。是晚设席内斋，留卧于厅侧之小楼。崔生为忆霞如之美，展转不能寝息。遂挑灯握笔，向粉壁上题七言一概云：
艳玉方为佩，明珠自出尘。
数百年后，复有杨家执拂伎，一双慧眼，高出须眉丈夫，无俟琴心之挑，不嫌多露之诮。以卫公之勋业，岂乏鲜艳，而他年不闻有《白头吟》者，亦不成谓非幸也！
既而合卺毕而众宾散，诸婢各秉巨烛，簇拥进房。及合欢之际，畏掩退避，犹然处子也。
轻拖玉佩裙裁雾，斜压金钗鬓亸鸦。
深幸云车临半夜，漫叫桃洞觅胡麻。
霞如正色曰：“别事能够相容，此乃名节所系，使异时伉俪之夜，何故为元！设或子妻亦被人窃，子意甘否？”
其诗首章云：
绿锁葳蕤晓院深，桃花虽艳未关情。
玉娟佯问曰：“适间从外而去者，莫非是寿哥乎？彼何由擅入姊姊寝室？”
西厢红树今仍在，迟早应朝弄玉笙。
月光辉不夜，梅蕊露芳春。
神仙楼上试新妆，此夕吹萧凤自双。
已隔数日，面色如生，其夫方号哭不已。忽见丈许以外，鸦又群绕乱躁，趋往一看，倒是小莺，亦为乱兵所杀。遂雇人舆至空位，一同埋厝，而崔生佳耦竟不知所往。
其四
胡蝶不归芳草暮，断肠秋色在深闺。
本来玉娟年既破瓜，又因爱羡崔生貌美，以是春情澹骀，属意颇浓。既得崔咏，即仿霞如笔迹，代作情词一概，仍令蕙香持出，以赚崔生。其诗云：
阿谁唤起相思梦，只为流莺巧弄声。
然自红拂今后，千载寥寥，痴者居多，识未之见。唯虎林卢氏，能于灰尘中，物色未第之刘生，其高见慧眼，不在文君、红拂之下。予故举以散人，使点次其事，以继琴台之雅躅。
姊姊mm不争差，也为东风向碧纱。
一日饭后，崔生以进见屠氏而出，转过西轩，适值霞如晓妆初毕，单独靠在雕栏。崔生徐步至侧，低声问曰：“颦蛾独立，倚槛沉吟，妹亦有所思耶？”
蛱蝶爱香原惜伴，蜘蛛因巧故含丝。
忽一日，有一道人，皂衣竹冠，丰神秀异，踵门请见曰：“天下将乱，预宜择地安身，吾子佳耦，须至东南千里以外，方免于祸。”崔生异其言，正欲具斋相款，顷望间便失道人地点。
荫荫幽径遍苍苔，有约傍晚户半开。
玉娟虽怀妒意，亦作五言诗为贺曰：
其二
投桃报李，后代之私；纳履整冠，怀疑所避。何如当昼而突至卧内，虽在鹦鹉能传，何况林林耳目，岂不惧乎！故以诗为约者，私交也；严词坚辞者，避嫌也。虽贞女无自媒之礼，而怜才有吉人之求。拟于明夕，晤订百年。先托，鱼笺，附呈四绝，兄但可留明月于纱窗，慎勿燃银灯于玉几，一嘱。
燕并雕梁偶，花飞绮陌尘。
向来一瓜只一蒂，岂许移恩别有嬖。
崔生又问曰：“我即以诗为报，蒙卿复惠，琼瑶相约，及潜觅至房，卿又严词坚辞。而是晚蕙香复出，投我以芳翰，要我以四诗，情词娓娓，订谕恳恳，亦有之乎？”
为是深闺诸姊妹，朝朝梳洗向花边。
及莺去后，玉娟曰：“不料匆急间，竟为狡鬟所知。观其意，似非无情于君者，君当乘间试以亵语挑之，不然必致漏泄矣！”
玄洲见诗，连赞其妙，而不知崔生之意别有所托也。盘桓数日，将欲辞归。玄洲清算书斋，坚留肄业。自此出入中堂，虽与霞如姊妹不时相见，而以耳目浩繁，无由密傍，崔生心下怏怏，吟诗以自遣云：
莺莺燕燕自为群，岂许阳台浪窃云。
霞如性极清贞，韵偏超脱，虽陋崔莺私谐月夜之期，却怜飞燕独擅昭阳之宠，而不肯轻笑，笑必嫣然；不喜多言，言必有致，最得美人之韵。然自闻玉娟之事，深含醋意，尝作古体一章，以讽崔生曰：
自后玉娟乘间即出，与生同宿于东楼者，将及月余。蕙香以下诸婢，悉知其事，独霞、莺犹未觉耳。
一日午后，霞如绣倦而寝，生方倚栏觅句，玉娟悄悄潜至。
崔生莞然笑曰：“我非相如，子岂卓氏。古云：‘生则同衾，死则共穴’，子虽不敏，已处置于斯语矣！但观诗意，不无有因。自家姊妹，何独不能相容耶。”
喜杀功名成绩。筹办玉箫双奏。制定夜深时，相与安闲话旧。非谬，非谬。月在柳梢时候。
明星将烂矣，临镜莫迟留。
街头杨柳乍垂丝，忽被东风细心吹。
寄语东君休怨寂，夜深应与月同来。
又不见洛阳轻浮子，鸣珂娼院抛瑟琴。
卢家繁华孰可敌，岂乏倾城与倾国。
小莺诗曰：
无何，已届吉期，当合卺之夕，崔生为催妆诗，乃赋一绝云：
崔生心下猜疑，乃低声问曰：“曩者予自内出，值卿倚栏看花，索卿为诗，而卿不允。厥后蕙香以诗付我，有‘深闺姊妹，梳洗向花’之句，果是佳作乎！”
洛阳有女名莫愁，嫁与卢生贵封侯。
一双仙作侣，十二玉为楼。
既而茶罢，霞如步到帘边，一见崔生，便已两脸涨红，羞怯欲避。屠氏曰：“寿哥兄与汝自幼相见，何生内疚耶？”玉娟随步于后，亦浅笑曰：“闻说寿哥与姊曾经伴读，既为兄妹，岂同外客。”遂与小莺从后一推，而霞如之弓足已拽出帘外。
少小相将并长成，海棠花底两含情。
安得嬉吟重似昔，空将珠泪托东风。
玄洲怃然曰：“我亦瞬息在心，所患者一时候可贵可意郎耳！”
屠氏笑曰：“莫说霞如，只玉娟、小莺，与我已是齐肩。今方垂帷刺绣，故未令出见。况甥乍至，必当安闲少留几日，何必如此仓促耶！”
霞如即依原韵答复，其诗不及备录。
蕙香笑曰：“可知崔生轻浮郎也，安能够无事而造其馆舍！”玉娟亦笑曰：“既不尔，汝只以两袖任我搜检。”蕙香度不能隐，遂以实吐。娟乃索诗而读之，其诗曰：
若裁绮彀缝鸳枕，为绣双双并蒂花。
其父以县试期迩，遣人立逼回家。崔买卖犹游移未决，玄洲曰：“试事难缓，郎君速宜归去摒挡，待进学以后，无妨再来肄业。”生乃怏怏而行，及见霞如送出，几欲泪下，而玉娟亦叹恨不已。
诗内盖埋没着三姊妹之名。
蕙香持进中屏，将欲转过回廊，忽值玉娟单独内出，乃从旁而趋。玉娟牵裾诘问曰：“观汝汲汲而行，得非自崔季文书室中来耶？”
载符琴瑟调，桃叶正蓁蓁。
落霞绚彩映西楼，白玉花开满树头。
崔生再欲辩论，忽值玉娟、小莺俱至，遂咨嗟而出。
未几，值以媒氏说合，而玉娟、小莺前后于归，其人并系儒家，而蠢庸不韵，故娟、莺郁郁不对劲。玉娟尝以诗报霞如云：
玉娟看毕，心下想曰：“本来霞姊先已托意寿哥，故其回诗订约如此，吾且匿下，以阻其会。”
及相见毕，崔生频频回盼霞如，霞如亦不时偷觑。玉娟笑曰：“闻得武林山川最好，哥哥在彼多年，想必旅游已遍。”崔生曰：“山有鹫岭之奇，水有西湖之胜，寺刹则有三竺之烟霞，苏堤则有六桥之花柳。至其歌楼舞榭，胜概无穷，亦非游履所能尽也。”
帘外幽篁仍滞月，庭前芳草白含烟。
崔生戏曰：“草柔花美，愿沾玉露之恩。”玉娟回声曰：“雨散云空，岂入襄王之梦。”生即近前搂抱，玉亦半就半推，遂入阁中，解衣卸带，略尽绸缪之意。
君不见茂陵薄幸司马卿，文君感咏白头吟。
崔生曰：“子亦不消发怒，使我愈想愈疑，那几夜同床共枕，调笑欢噱，岂是花妖月怪，冒卿之名乎？然要知其详，须问蕙香，便见明白。”
丽质疑天上，良缘岂易逑。
崔生读至次句，认作霞如以知音属己，喜而欲狂，遂立缀一绝，以付蕙香。
玉娟又有绝句一首，私寄崔生曰：
其三
霞如愤然曰：“子岂梦耶！痴耶！何忽将人凿空诬诋，名行攸关，岂堪作耍！不料兄方少年，短行乃尔。”
盖即用兰香桃艳之语为戏。小莺笑曰：“姊先作俑，何独嗤予！”即以绝句笑嘲曰：
不为寻春却遇春，海棠红映石榴裙。
独玉娟心下不悦，而恋慕之意莫忘也。乃制小词，仍冒托霞如，密令蕙香持出。其词云：
大略姊妹中，唯玉娟韵致逸宕，而深于情者，故爱崔生之貌，顿涉私期。至其临风踯躅，无端颦蛾，对月盘桓，忽发展叹。又若褰帷含笑，转灯下之娇眸；伏枕邀欢，蹴被底之莲足，飘荡流荡，最得美人之情。
霞如笑曰：“君乃读书之士，偏讲解谎。当日突至寝室，妾以正言斥君者，礼也。岂复有淫词私订，以蹈非礼之衍乎！”
轻风剪剪拂罗帏，博得新愁压黛眉。
于今欲觅巫山梦，只向花边望彩云。
莺声百啭柳丝柔，谁见春光不系愁。
思君空在念，堕泪满罗巾。
今宵重向东楼宿，几度挑灯思黯然。
恰值浓云蔽月，劈面恍惚。崔生认定霞如，娟亦昏黄不发一语。而香披豆蔻，露滴芙蓉，两情缠绵，喜可知也。次日崔生裁诗为谢曰：
霞如曰：“吾闻良璧置前，则斌玞失容；大巫在侧，则小巫索然。岂敢班门弄斧，以贻寿兄之笑哉！”
玉娟一看，即知讽刺之意，仍以绝句答云：
小莺年既娇小，性亦幽妍，赋诗极纤巧之思，纵谈含滑稽之意，而爱花夙起，惜月眠迟，最得美人之态。
伉俪恋慕在有情，肯因失爱为色彩。
引
蕙香即乘间至外，出简以授崔生。生以霞如变约，方郁愁闷坐。乃见字即拆而视之，其上书云：
时已拂晓，即唤至床前，诘问其由。蕙香不能藏匿，微吐其事。霞如感喟曰：“既已失己之行，复又污人之名，娟乎！娟乎！何不肖至此。”乃赋诗一绝，埋没调侃，即令蕙香持付玉娟，曰：
卢云卿
上调《如梦令》
霞如微微哂曰：“情固可痴，名节亦可坏乎！”
崔生叹曰：“本来霞妹有此识见，我所不及也！”是夜喜而不寐，次晓方酣寝未起。
月色已高银烛烂，漫将明镜更凭窗。
次日午后，探知玄洲赴饮于外，屠氏昼寝于房，乃悄悄信步而入。欲寻蕙香以询其事，不觉闯至霞如绣闺。笼有鸲鹆，见生突至，连声唤曰：“大蜜斯，有一面熟郎出去也。”
厥后年余，果有靳、黄兵起，而崔生挈家远徙，去已久矣。唯玉娟为贼所掳，逼迫淫污，娟怒骂不允，遂被乱剑搠死于城下。
春来哪个不情痴，此事还须姊独知。
虽婚期尚远，而崔生已选吉过门，仍下榻于堂侧之小斋。当时以甥兼婿，玄洲佳耦接待之殷，比前倍加密切。霞如亦即深居绣帏，潜避不出。
崔生又笑曰：“在别人妻，愿其与我私；若在我妻，则又不乐如是。此乃人之恒情，何相诘难耶！”
烟摇平楚暮云空，燕语如悲花影红。
卷七
武昌山长曰：文君之从相如，为千古私奔之祖。才色竞美，文词匹丽，是真千古敌手。使当日不会心于琴心，则然一婺妇终耳！由来不失节之妇人，与草木同朽腐者，指宁胜屈哉！文君附相如而名始传，不成谓非幸也。
一别乡关已数年，返来风景更堪怜。
霞如方在倚镜整妆，忽闻鸟唤，始知崔生突入，惊奇曰：“寿兄误矣！此乃妹之卧房，何得至此！”
清楚圆峤神仙侣，岂想无聊薄命人。
学舞斑衣事两亲，妆台日日画眉新。
屠氏唯恐事泄，罪必及己，乃日促玄洲曰：“霞儿既已赘婿，不患膝下无人。娟、莺俱在笄年，应宜嫁出，岂不闻桃夭之咏，婚姻以时。况值尔我年暮，亦可速了向平之债。”
数日贼去，其夫晓起出门，忽有乌鸦百数，噪舞于前。其夫异之，随鸦而往，将近城濠，鸦即绕聚不散，其下有尸横仆水畔，细视之，即玉娟也。
乃谓蕙香曰：“此淫词也，幸而遇我得见，不然汝若递与大蜜斯，必被重责。此后再有柬帖来往，汝宜悄悄先付我一看，我当以簪琐与汝，不汝诒也。”
霞如听至会于东斋之语，即怫然怒曰：“子何乖谬不稽，以此诨话将人坑陷。夫既姻期已订，安有不顾廉耻，而潜出版斋，暮夜苟合，其淫荡如此，尚得谓之闺女哉！”
崔生笑曰：“海棠虽艳，何如一妹。问闻妹善吟咏，何尝获见珠玉。今既为花徙倚，曷不缀诗以贶芜怀。”
何事五香只要艳，看来妹亦是桃花。
色夺芙蓉艳，香从珠翠浮。